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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经霜老(O八)

玉娇没想到回南京才不过几日,就能碰见张熟面孔,不过她如今是叫秦莺了。是在镇江跌入风尘后改的名字,随了买她那鸨母的姓。

她们对外都称是亲生母女,一来良家人的生意好做点,二来她也怕旁人问起她的过去,这样人家也不能问她从前,倒省了许多事。

“原没想回南京的,可秦淮曲中,名声在外,多少文人墨客常来常往的,生意到底好做些。”玉娇请池镜到她那新房子里坐下来,看了几遍池镜,攒眉一笑,“那时候坐三爷的车去码头,还没来得及谢过三爷,也没问三爷的名讳。”

“池镜,在家行三,所以都叫我三爷。”池镜低头一笑,旁的没多说。

玉娇起来稍微福了个身,半蹲不蹲,似笑非笑的神情,“多谢三爷,还有这房子的事。”还有些从前那傲慢样子,不过少了许多那时的炽热和天真,倒越来越像玉漏了。

这房子背面临河前面临巷,也是一楼一底一院。正屋开着几扇隔扇门,一眼直望见潺潺的河面及对岸人家,也都是妓家。他们坐在六折屏风后头,未几便听见屏风后头响起一连串脚步声,是秦家妈领着丫头从院里奉茶果进来。

那秦家妈身段矮胖,穿一件桃粉比甲,里头配着大红的衫和裙,打扮得妖艳得紧。脸上眉开眼笑的,一张口仿佛吞了有十斤脂粉在肚里,“哎唷真是多谢三爷替我们找的这所好房子,巷子出去就是大街上,要买什么便宜得很!瞧,这门外就是河,就是入夜也热闹,看着画舫船只来来往往的。我们做生意的人,房子倒蛮要紧的唷,人家来了一坐,楼上楼下都是好景致,谁还舍得走?往后三爷只管勤来坐坐。”

玉娇笑着攒眉嗔她一眼,“妈你不要话多了好吧?三爷人家是萼儿姑娘的老客人――”

“嗳、嗳。”秦家妈答应了两声,面上讪道:“我又没旁的意思,就是拿三爷当个朋友,请他常来坐坐,又不是要做他的生意。往后咱们娘俩孤儿寡母的在南京,倘或遇到什么麻烦事,还可以仰仗仰仗三爷。”

这秦家妈阅人无数,眼力倒好,一眼便看出池镜非同寻常,因此十二分的巴结。

玉娇有些看不惯,又不很生气,只推她,“您不要多话了,快去厨房里预备酒菜,说要谢人,就拿杯清茶来谢呀?”

那秦家妈一拍大腿,忙笑呵呵领着丫头出去灶间张罗酒菜去了。玉娇复坐下来,池镜看着她总觉得有些异样,大概因为她和玉漏生得有几分像,所以兆林的事一直压在心头没说,只和她闲话,“向来说做鸨母的穷凶极恶,我看你这妈妈倒仿佛有点怕你的意思。”

说起来玉娇还有两份得意,“当初她十两银子买的我,不过一月光景,我就连本带利给她赚了回来。再一月,遇见镇江府官场上的一位大人,给了她银子要赎我去做房小妾,我没答应,情愿留在她身边,她自然感激涕零。虽说做了老鸨 ,她娘心倒还不坏,说往后我要是遇见了什么好男人要嫁,她也不拦着,随我去。如此一来,我们就真像娘女儿似的相处下来了。”

“既如此,你也算来去自如,怎么还做着这营生?”

玉娇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无从说,便笑叹了一句,“不做这营生又去做什么?难道给那些老爷官人做妾?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我这里自在呢,今日我想应酬就应酬,不想应酬就赶他出去,妈也不逼我,反正一月总能赚些钱供我们娘俩吃喝开销。”

池镜一手把着热乎乎的茶碗,笑着低了下头,“那怎么不去嫁人呢?”

玉娇脸上的笑慢慢跌落,遗留着的那一丝,也显得勉强,“嫁给什么人呀?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再不做那黄粱梦了。”

池镜呷了口茶,须臾终于说到:“我记得那时候你是同个年轻裁缝一齐坐船走的,他人呢?”

晨光大片大片斜照进隔扇门来,落了块在玉娇的裙上,那温热的触摸使她感到陌生,其实也不过是才和小夏裁缝分别大半年的光景,却觉得像隔了大半生。因为这一年变故太多,她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了,还会认得他么?回想起他来时,只觉得也是不认识的个人。

她双手在桌上捂着茶碗,低下头笑笑,“就是他将我卖给妈的。”

那时候到高淳县去投奔他表舅,赶上表舅生意做得不好,铺子刚关张,家道着实艰难。舅甥两个合计着要重新做个买卖,小夏学的是裁缝手艺,便预备开个裁缝铺。

遇上那表舅心高,一定要开间带卖布匹缎子的裁缝铺,话说得也有理,“单靠你替人裁做衣裳,能赚几个钱?你想想看,人家出料子,你替人家做件衫子再快也得七八日工夫,七八日耽搁下来,满破不过挣几十个辛苦钱,何况你又不是什么有名的老师傅。不如铺子里带些好料子卖,那才是真正赚钱的地方!”

小夏听后觉得很是,转头和玉娇商议,“我先时在南京学手艺的那间铺子也带卖绸缎,倒还真是卖料子赚钱些,裁做衣裳不过是挣几个劳苦钱。”

玉娇想了想,却觉不妥,“话虽如此,可进料子铺货,即便不要那些好绸好缎,只卖些粗布料子,要铺得柜上好看,也少不得要二三十两的本钱。再添上铺子的租金,就不下三十五两了,咱们哪来那么些钱?你身上拢共不足五两银子,在这高淳县咱们又没个亲戚朋友,就是借也没处借去。”

难得小夏满面愁容,坐在铺上唉声叹气。玉娇眼睛转转,挨着他坐下,向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轻递下巴,“既是你舅舅的主意,他又是本地人氏,你就叫他去借本钱去,什么时候凑足了银钱什么时候再开铺子。一面你跑跑那些人家,替人裁做衣裳赚钱,真要等着开那铺子,咱们迟早得喝风。”

谁知表舅一听要他去筹措本钱,便一脸苦相,手向两边摊开,“我虽有些朋友,也都是和我一样,他们不来问我借就罢了,我还指望去借他们的?

”偏这人素日又有个赌钱的毛病,脑子一动,起了个歪主意,“不如你和我去赌场坐坐,兴许几局下来,本钱就到手了!”

小夏起先不肯,后来经不住他表舅三催四迫的,也跟着去了两回,赢得二三两银子回来,不免神短气浮。

玉娇劝他,“赌钱终归不是正道,赌桌上岂有常胜将军?趁这会还没输,快别去了。你那舅舅真是,好的不教你,净教你这些旁门左道。”

小夏非但不听,还替他表舅分辨,“舅舅也是为了咱们好,想早日把铺子开起来。咱们赚足了钱,将来也好回南京去见你爹娘。”

玉娇嗤了声,“我看你这个舅舅也是个没正行的,你那舅妈也瞧不上我跟你私跑出来,成日给我脸色看。你还是趁早去跑人家,手上有几户客人了,咱们自去赁间屋子住,离了他家我还安生点。”

小夏不以为意,把这话当了耳旁风,仍和他表舅镇日赌钱,向来久赌无赢家,终把带来的几两银子输了个精光。转头又来求玉娇,“咱们走的时候,你妹子不是给了你一只金镯子?你先借了我去押几两银子来,这回一定连本带利都翻回来!”

玉娇不依,“不行!那是玉漏好容易积攒下来的,不到万不得已,怎能拿去典当?我还想着将来咱们过上安稳日子了,还给她去呢。”

小夏只得变了个说法,“你叫我去跑人家揽生意,我总要穿得像样点,免得人家说一个裁缝连自己身上都穿得不体面。我一定不去赌,只拿去押了银子办两块料子做衣裳,给你也做一身,这都开春了,你还穿着那厚袄子怎么成?”

到底难经他三哄四骗,把拿金镯子拿去押了八两银子,谁知不过半月光景,又打了水漂。赌钱的人,从来上场容易下场难,经过这一段,小夏早已赌红了眼,还想得到做生意的事么?终日和他表舅合计哪里筹措赌本。一来二去,便将主意打到了玉娇身上。

起先小夏还不肯,架不住他表舅说:“你当她是个宝啊?一个姑娘家,没名没分跟着个男人私奔,这样的品行,也只你看得起。将来发达了,你娶她还不得叫人议论你是个活王八?何况到那时候,她也早和你舅妈一样,成个黄脸婆了,你还娶她做什么?不如趁此刻她还年轻,长得又标志,还能卖个几两银子脱手算了,否则将来还要吃得你精穷!”

这席话似个钩子,将前尘往事勾翻出来,小夏不免想到,玉娇在和他前就早不是个清白身子了,又是高门大院里过惯了的人,如若他久不发达,她耐不住这长苦,又逢人引诱,到时候自己岂不落得鸡飞蛋打?

“于是就十两银子将我卖给了我妈。”玉娇一气说完,便淡淡一笑,眼睛里再看不出当初的凄怆。

池镜听了半晌人家的故事,心下倒感到丝凄凉,关于兆林的话益发不好出口,仍问别的:“那你此番回南京来,有没有回家去过?”

“回去做什么?”玉娇面色一转,目光泄着轻微的鄙夷。

“你们连家买了新房子搬家了,还添了些下人,你回去自然是做姑娘小姐,总比在此做生意强些。”

“搬家了?”也不怪,以她爹的算计,迟早是有出头之日。不过她仍然是鄙夷,“什么小姐姑娘,我们连家从不养吃白饭的人,没有那逍遥日给我过,家里要靠得住,当初我也不必跑了。回去也无非是给爹娘再卖一回,和我此刻的日子也是一样。还是那句话,我如今倒还过得自在些。”

池镜笑了笑,“你总不能一辈子做这营生,总有年老色衰之日,将来又如何?”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才不想那样长远。”玉娇因想到他与玉漏相识,不得不嘱咐,“三爷要是碰见我妹子,可千万不要告诉她我的事。”

池镜随口笑道:“怎么?怕她奚落你?”

按玉漏的脾气,这倒是真的,姊妹俩从小便相讥相讽,有时候想起来,也不失一种温情。她也是经过了许多变故才知道玉漏从前说的许多话是为她好,只是过于功利了些。不过他们连家的姑娘,不功利不算计就不是连家人了。

不过她也知道,奚落嘲讽之后,玉漏心里肯定是不好过。又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她虽不愁吃穿,到底不光彩,何必又叫玉漏跟着揪心?不如不知道的好,大家早是桥归桥路归路,彼此过彼此的日子,就当她是死了。

她想起玉漏来,不免提起眉梢一笑,“三爷仿佛很了解我妹子?”

池镜默了须臾,在椅上歪了歪身子,半副肩膀斜欹在椅背上,清朗地笑了声,“虽谈不上知心知意,也算有些了解,毕竟是我新娶的妻房嘛。”

玉娇陡地一惊,“玉漏是你新娶的妻房?我妹子玉漏?”

“你统共就那一个叫‘玉漏’的妹子,不是她还是谁?”

玉娇以为他和玉漏相识,无非是因为什么场面上的关系,此刻回想起来,那天在马车内他们的气氛就不对。一个锦衣华冠的公子,怎么无端端给她咬了一口还不生气?看来是因为玉漏的情面。

她这时才想起来问:“你说你姓池,是哪个池家?”

“南京城有几个池家?”池镜稍稍端坐,“就是你晓得的那个池家。”

适逢秦家妈并丫头端着酒菜进来,听见这话,在门口滑了一脚,“哎唷”一声,忙不迭奔到屏风后头来,“哎唷唷!我就说,三爷这通身的气派,岂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原来是长阳侯池家的公子!”

旋即笑得没了眼缝,搁下酒饭,一面走到旁边推搡玉娇的肩,“我说姑娘,咱们往后在南京城就算有了靠山了!从此还怕什么?凭他哪路神佛,咱们想做他生意就做他生意,不想做他生意,只管把脸一抹,赶他出去!”

玉娇障袂笑起来,一面斜眼嗔她,“妈这是奚落我呢?我就是这脾气,虽得罪了些人,可也没少您银子花,您怕什么?”

秦家妈讪着笑笑,而后双手扣在腹前,脑袋朝两边歪一歪,“你的脾气我知道,往常我也不说这话。可这时候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手上还没客人,你那脾气是不是该收敛收敛些呀?先收拢来几户客人是正经。等有了常客有了安稳进项了,随你怎么打人骂人,妈不说你一句。”

池镜听着慢慢敛起笑意,睇玉娇一眼,“你若还做这营生,我倒有户好客人可以荐给你。只要拢住了他,旁的生意你尽可不做,自有逍遥日子过。”

那秦家妈忙要问,却给玉娇暗暗踢了一下,又没问,自去那隔间摆饭去了。

玉娇睇他两眼,笑意沉静下来,“怪不得听萼儿说,这房子是三爷费心给我们找的,我当时还想,萼儿的客人真是有心,连她不要紧的朋友的忙也肯帮。原来三爷不是对她有心,是有事想要托我。”

池镜笑起来,“你们姊妹三个都是如此聪明么?不知是随了谁,我看你娘也不像是个聪慧的人。”

多半是随了她爹,玉娇想着也笑起来,要随了她娘,那还了得!

不过常有些地方还是脱不开她娘的干系,譬如一见钱财就禁不住放光的眼睛。她和玉湘还算好的,尤其是玉漏,那对又圆又大的杏眼简直和她娘如出一辙,常在精明算计中又显出种质朴柔软的神气,很有迷惑性。

所以秋五太太这些年尽管抠门算计,但因为乡下人自来的直肠子,倒不狠令亲戚们讨厌。更兼如今是池家的泰水了,妯娌还肯常夸她几句,把她夸的飘飘然了,就好怂恿哄骗她――

“看那肥猪!看那肥羊!我的老天爷,按街上的行市,怎么也得投十几两银子。真是可惜了了,如今这天气,又经不住搁。我看要么割些送人,要么赶紧大排筵席吃了为上。”

池家抬来的猪羊就摆在前院厨房外头,众人都围着看,早在心里把这猪羊分剐了几遍,谁分那一块肉都盘算好了,只待秋五太太大方一回。

不承想秋五太太自有打算,“鲜肉是搁不住,不过不怕,我下晌就叫人架了柴火熏成腊肉,挂到厨房里,这一年的肉就都有了。”

连秀才好容易如今发达起来,自然要把面子做足,过几日又是清明,亲戚都们来了,岂能亏待?便在旁瞥她一眼,反剪起条胳膊来,“叫厨房里各

割下一半来治席,大家都不许走,吃过午饭才许家去。王福,再去街上买几坛子金华酒来。”

那新进来的管家王福忙从人堆里挤到身边说:“老爷,咱们家厨房里人手有些不够,只怕今日午饭要开得晚点。”

连秀才点头道:“无妨,晚点就晚点,一定要把席面做好,这么些亲戚都要款待好了,叫你太太也到厨房里帮忙。再有,去将前头猪肉铺里的王西坡请来,他会剔肉,动作也快,完了事请他留下来吃席。”

悄声吩咐毕,复邀着众人回二院厅上去,回头又嘱咐:“池家送撒丫头来的那些小厮,一定不许他们走,留他们一并吃了晚饭再放他们去。”

一时皆进二门,男眷们自留在厅上谈笑,秋五太太引着女眷们进三门正屋里坐。玉漏自然也跟着到正屋里,一并命人将那些好绸缎都抱进屋去,三姑六婆便争相去扯着看。

玉漏走到一旁,悄声叫了王福老婆来,“那些带来的点心,都拿去摆了碟子端上来。”

但见秋五太太忙弃了那头,奔到这头来拉她,“摆什么摆!有多少吃多少啊?那些点心给我放起来,留着过两日清明摆碟子供奉祖宗。”

玉漏回头瞥那几副案椅,“那就叫亲戚们干坐着?今日午饭必定开的晚些,叫大家只吃茶不吃点心,谁挺得住?再说点心原就是吃的,您放起来还能化成金子不成?”

秋五太太只得罢了,叫取一半出来摆了八碟,四碟给前头厅上端去。一时大家坐下来,秋五太太自往厨房里去帮忙,她四婶因问玉漏:“怎的不见姑爷?他没一道来?”

玉漏扯谎道:“大老爷有事要他去办,不得空来。”也没说池镜可能会来,只盼着这些人早散。

她三婶听后嘴向上一怒,“新婚回门也不见新郎官,只怕是瞧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众人都是这意思,又都不敢附和,有人道:“人家有事忙。他们家的事想必都是要紧大事,不像咱们这等人家,忙来忙去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众人点着头,便来盘问玉漏,有问她素日在家做什么的,也有问一日吃什么的,饮食起居都要打探。玉漏实在发烦,就将珍娘丢在那里随她们盘问,借口去厨房里帮衬她娘,便走开了。

谁知到厨房里来,竟见个熟悉的背影在那里分猪割肉,走到旁边一瞧,果然是西坡。他没看见她,心无旁骛地挥着柄剔骨尖刀,额上溜溜地滑了滴汗在眼睛里。

玉漏忙摸了条帕子递去,西坡一面说谢,一面接来搽了眼睛,递还帕子使才瞧见是她。便把脑袋埋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从前看见我分猪,说怕死了。”

是有那么一回,玉漏想起来,那时候他刚跟他爹学手艺,玉漏乍一见他系着围布满手油污那样子很不惯,瞧惯了他爽爽的样子。“怕死了”是委婉的说法,其实是有些嫌弃。

不过眼下倒像是看惯了,反觉他握着那刀平添了几分刚硬的煞气。趁秋五太太一时没在厨房里,她和他搭话,“是谁请你来的?”

西坡将刀搁回架子上,解下围布笑了一笑,“连老爷打发你们管家去请我,说是有杀好的猪羊不会分。”

玉漏笑道:“请你你就来啊?”

“既然去请,怎好不来?”

连秀才一向待他爱答不理,秋五太太又时常出言刻薄,他却不计前嫌,一请即到,是不是因为晓得她今日回门?

他分割完了肉,转身和厨娘交代了几句,再转过来对着玉漏时,就显得有点局促,便勉强笑了笑,“都弄好了,我就先回去了。”说话便错身走出去。

玉漏立定须臾,忽然生气,追到厨房外头来,“忙着走什么?你家新开那铺子难道没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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