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加入检地司吗?”
“也是加入这次在魔窟的作战。”
刑大人道:“虽然我们早做好了准备,但跟魔窟的战斗是永远也准备不完的。检地司人手有限,我得抓紧每一分力量。”
他指了指汤昭和他手中的剑:“其实在门前你看到术器受到刺激,我便猜测你有灵感天赋,想要将你留下,薛老头执意不许。我看在他不要命的份儿上放你离去,另寻他人。正好附近有一场魅祸……”
汤昭重复道:“魅惑……”他不确定是不是那两个字。
刑大人道:“魅影惹出来的灾祸,属于小阴祸。范围不大,但是为祸很厉害,一般是逃不掉的。我得知了有位小朋友,嗯,就是你的新朋友能逃脱,多半也是有天赋的,就去追他……”
汤昭又忍不住道:“你们的排场可不像是追人,快赶上捉拿响马了。”
刑大人不以为意道:“响马哪有检地司的差事要紧呐?官府办事都是这样的。何况那位小朋友很会躲藏,他从官差手里逃出三次了。逃一次就是犯人,逃三次就快成钦犯了。”
汤昭道:“人被追就会逃,这也不奇怪吧。”
刑大人道:“我原也以为不奇怪,没想到啊……追他可真是赔本买卖,差点儿就叫我白费功夫。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兜兜转转找到了你。这才是天意。”
他神色严肃:“以我检地司的作风,需要你你就要上,从不讲什么人情,唯独我佩服薛老头两个月坚守,是条汉子,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要是想抽身事外——这也是薛来仪——的愿望我就送你走。你要是愿意留下,我会用一个月的时间教你剑术和防身之法,你就拿着这把剑站在我身边,咱们并肩消弭这场大祸。”
汤昭低头看着那把黑白分明的剑,脑海中回忆着那种呼之欲出的力量,沉吟道:“如果能平乱,真的能救薛大侠活命么?”
刑大人正色道:“其实希望不大。这场阴祸其实从他倒下那刻才开始。所以他一直用命做拖延,坚持不倒。三个月也熬得油尽灯枯。我们是为了救其他人。”
汤昭再次低头看着手中剑,此时他已身心俱疲,但仍不舍得放下,额上落下汗来,道:“既如此——义不容辞。”
最后一个“辞”字出口,剑又亮起,白色光芒跳动了一下,但紧接着又熄灭,仿佛回光返照。
刑极大笑,扶住汤昭的肩膀,语气轻快:“好。别看你现在不懂武功,可你与此剑是天作之合,若能完美发挥它的能力,必是此战一大主力。此战过后,我接引你进检地司,虽然不能再持这把剑……”
汤昭一愣,道:“我不能一直拿这把剑?”
刑极顿了一下,道:“拿这把剑条件很苛刻,一般战斗一次也再也不能用了。不过你天赋很高,进检地司锻炼几年,就有机会拿到自己的剑。那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把剑呢。”
“说眼下,咱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最多一个月。你需要做好准备,武功、剑法还有觉悟。这些我都会安排人来教你。如果时间宽裕,我真想亲自教你。可惜我也很忙,也有许多布置要做。天时,地利,人和,无不要紧。日月有常,天时需要人算。黑蜘蛛山庄是个好地方,有地利,咱们先占下……”
就听外面有人隔着窗户道:“刑极,你把哪里占下了?”
声音娇酥柔腻,懒洋洋的听得人耳朵发痒,汤
昭本就疲累到了极限,不由得手一抖,当的一声,剑尖掉头戳在地下。
他唬得一跳,这样神奇的剑戳在地上,还不把地面戳个窟窿?
忙拽起剑来,低头去看,只见剑尖戳中的地面——
没事。
地面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别说损伤,连个白印儿也没有,还不如给烧火用的铁筷子戳一下。
……
汤昭一时震惊——
刚刚那股无坚不摧的气势是唬人的吗?难道只能给持剑者力量,这么雪亮的剑刃,却是银样镴枪头?
这时,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那娇媚声音在耳边道:“小朋友,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难道是我吓坏了你么?”
汤昭回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学生失礼了……”
只见背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她是如此的白,第一眼看上去,简直如同一堆雪,一团光,看得汤昭把眼睛眯了起来。
接着,他才看清那女子头戴帷帽,雪白的面纱向上挑起,露出鹅蛋脸、水杏眼,含情带笑一张好容貌。
他在看那人,那人也在看他。
目光在汤昭脸上搁了一会儿,那女子突然伸出手,捏了捏汤昭的脸,笑吟吟道:“现在看到我了吧?可不可怕?”
汤昭一时讷讷,刑极笑道:“黑寡妇,莫要调戏小孩子,你来调戏我好了。”
那女子黑寡妇收回手,嗤笑道:“刑极,你又忘了照镜子了,我有这样饥不择食么?况且小孩子不是你先下的手?临时拉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娃娃来,糊弄两句就要人卖命,你们检地司的训导营都是吃干饭的吗?”
汤昭暗中诧异:原来她就是黑寡妇?怎么她叫黑寡妇,上上下下弄得漆黑挂相,她自己反而穿一身白?
身穿白衣,名不副实的黑寡妇款款坐下,道:“刑极,你怕是属盐汤的,流到哪哪咸(嫌)。我才刚刚回来,就有几十个状子告你横行霸道。”
刑极不以为意,道:“检地司嘛,哪有不讨人嫌的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
黑寡妇道:“我看你就是浪催的。听说你还瞧上了我庄主的位置?我若再不回来,黑蜘蛛山庄就改姓了?”
刑极笑道:“适逢其会罢了,不然五毒会的产业送我,我还嫌牙碜。”说着对汤昭道,“你先回去,我和尹庄主有事要谈。”
汤昭答应一声,道:“这把剑……”
刑极随意道:“放回去。”
汤昭点点头,转身放剑。
放回之前,他心中依旧疑惑,倒想试试这剑锋是不是假的,忍不住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刃口。
没感觉……
不但没有割破,简直就不像碰到了利器。
又按了一下,这回加了力气,还是毫发无损。他把剑圈回来,在手背上拖拉,就觉得手背上有触感,但与肌肤两不相犯,还不如用指甲去划。甚至增加力气剑刃都不往前压,好像自己的手是一堵墙,剑刃撞在墙上,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好……没意思。
合着自己到时候举得是铁锄头?
靠砸?
并不帅啊……
汤昭意兴阑珊,就要放回去,就听见黑寡妇在后面道:“你不用试了,那把剑是不伤任何东西的。”
汤昭嗯了一声,黑寡妇又道:“不信你砍他一剑试试。”
刑极眉毛一扬,看了黑寡妇一眼,突然笑道:“正是。你过来砍我试试。”
汤昭摇头道:“您非要吃我一剑是怎的?”
刑极两次三番说什么砍他无妨,汤昭都觉得他
就是欠劈。
黑寡妇笑道:“叫你试试你就试试。他无故抓你为难你,难道你不想回报他?有我在这里,他自己也同意,你便砍他绝无后患。”
汤昭无奈道:“无论有没有后患,也不能随意伤人啊?”
这回倒是黑寡妇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番汤昭,又对刑极道:“这样的孩子怎么和你混到一处了?”
刑极不回答,正容端坐,道:“汤昭过来。”
汤昭走过来,刑极道:“第一次拿剑,就这么起来放下,什么也不做,不觉得遗憾么?你不会用剑,我教你一招,就接着你刚刚那招抱剑式。”说着简要的说了一个招式。
这招真正简单,就是一个向下斜劈的动作,接上剑尖向上的抱剑十分顺畅。汤昭自然一下子就学会了,虚劈几下也似模似样。
刑极道:“你这只是比划,要正经发力才能试出威力。来,你转过来试试这招。”
这个方向试剑一定会劈到刑极,汤昭蹙眉,刑极不耐烦道:“叫你试便试,我看的就是你怎样出剑。现在不试,回头哪里去试?现在你面对的是我,你自己想想,能伤到我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剑也不开刃,刑极又是有本事的人,自然伤他不得,汤昭也真的想试试长剑出手是什么感觉,便不再犹豫,依他指点,手臂发力,一剑劈下——
鲜血飚撒!
一道深深的伤口从刑极肩头一直拖到另一侧肋下,几乎横贯他的身体。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染透了他的公服,也溅了汤昭一身。
汤昭目瞪口呆。
刚刚出剑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划开刑极的身体就像划开空气,连划一层纸都不如,之所以没把刑极开膛破肚,只是剑的长度不够,如果剑刃再长几尺,甚至能把刑极剖成两片。
可是……
为什么?
那不是一把不伤人的剑吗?
汤昭脑中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我……你……”
刑极表情不动,要说有变化,也只是眼睛瞪的大了一些,显得眉骨耸动,手指紧紧扣着桌面,指节发白。
这时,有声音在汤昭耳畔响起。
嗡嗡嗡——
似乎是蜂鸣的声音,又带有金属的质感。
不知什么东西的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迫,仿佛和五脏六腑形成共振,令人难受至极。但汤昭无瑕去溯源分辨,因为他自己的耳朵就在嗡嗡作响。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鲜艳的血,而且是他砍出来的。
“尹庄主——”刑极的脸色越来越白,乃是失血导致的,“你先送汤昭回去。”
黑寡妇站起身来,拉住汤昭道:“走吧,把剑放回去,咱们出去。”
汤昭麻木的挪了一步,看着刑极。
刑极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摇了摇,道:“没事——庄主会给你解释清楚的。小事一桩。”
汤昭稍微缓过来,忙把手中的剑急匆匆放回匣子里。
一闪眼间,他发现剑刃上没有一丝血迹,倒有四个文字隐隐闪过。
“杀人者死”。
不等他回过味来,黑寡妇早就等不及,将他拉出门去。
大门一关,只听“锵——”的一声,刑极腰中长剑自己弹出一尺有余。
剑身颤动,嗡嗡作响。
随着剑身的颤动,似有光华隐隐流转。
“剑术——赦免。”
刑极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神色也变得鲜活,只是脸色依旧白得可怕。
“大辟么……”他的五官微微抽动,“这他娘的……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