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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皆为利来

甲方的管理层可以贪公司的钱财,乙方老板总不能贪自己,如何最大化利己,自然就从员工下手:可着劲儿压榨,手段极致的白嫖。一句话:臭不要脸就对了。

又是一个被水晶宫折腾改稿的上午,前一晚加班到十一点多下班,今天准点上班到办公室,电脑还没开机,吴乾就说昨晚定稿的要重改,颜明月感觉浑身毛孔都在怒窜着小火苗。

偏偏大清早的老陶在网上发来信息,“你们公司是不是在那条臭水沟边上。”

颜明月气呼呼地怼道,“你们公司才在臭水沟呢,你全家都在臭水沟。”

老陶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再道,“好好好,是不是在香香的水沟旁?”

“这你都知道?”

大河马广告从深圳过来仅有多半年,老陶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我还知道你在服务哪些项目,怎么样,消息灵通吧。”

老陶那带着炫耀的语气让颜明月有点不爽,她向来反感被人关注,尤其这个人还跟柯扁台关系密切。她不说话,仅是发了个抽烟的表情,算是表达她的不高兴。

老陶继续说,“你的情商太低了,应该找个男朋友来管一管。”

看着老陶几乎要溢出电脑屏幕的嚣张与自信,颜明月直接骂道,“我不需要男人,更不需要你来指手划脚当人生导师。”

如今的老陶,似乎越来越自恋了,竟然还想左右别人的生活。颜明月忿忿地暗骂,真是物以类聚,柯扁台器重的人,跟他一个臭德性。

在奥田时,某天老陶穿了一身新衣服,颜明月随口说了句,“这身衣服好看”,这货竟然说,“我有女朋友了”。

简直是脑子有病,哪来的自信以为别人会看上你。

被骂的老陶倒不气恼,发了两个呵呵过来,再道,“你们那边加班是不是很严重。”

“深圳过来的公司都一个样,好累。”

“怎么样,还是奥田好吧?”紧随着这句话,老陶发了个小屁孩狂欢乱舞的表情包。

颜明月气得用力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好个屁。”末了附赠一个地雷爆炸表情包发过去。

“一个姑娘家不能这么粗鲁,要温柔才嫁得出去。”

“我一直很温柔,自从去奥田后才变的,tmd。”颜明月这句话算是把聊天聊死了。

老陶知道她心情不爽,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便不再说话。

“柯总,明月心情不太好,估计在那边加班加得火气太大,我就没跟她说回来的事。”老陶到柯扁台的办公室里说明情况,没敢把颜明月骂奥田的话说出来。

柯扁台极力克制住失望与尴尬,轻飘飘地说了句,“行,知道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柯扁台在心里闷哼了一句,他为当初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本以为春节前离开的颜明月找不到工作,春节后走投无路的焦虑之下,加工资让她回来的雪中送炭,定会让她感激不尽。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颜明月很快找到工资翻倍的工作。服务的项目销售情况又都不错,一个元旦开盘的别墅豪宅揽金过亿,一个改善型刚需盘春节热销2亿,都是各自区域内排名前三的业绩。

而奥田的项目,颜明月一走,不仅西班牙庄园开始业绩惨淡,就连原本热销的红河水城也不好卖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柯扁台一定不会放颜明月走。他常在老陶面前提到颜明月走得可惜,是为了让她回来做铺垫。每当听到什么人提起颜明月,夸她有才华时,柯扁台肠子都快悔青了,怎么当初就让她走了呢?

几天前那家香港开发商的面试,朋友说感觉颜明月不够圆滑世故,看来换了公司的她在性情方面还是没有改变。

快中午时,颜明月的qq提示有新消息,打开一看,有人申请加她为好友,“你好,飞脑广告招聘。”

颜明月心里不知该喜该悲,飞脑一直在网上招人,听说这家公司服务的项目都挺高端,感觉还不错。但也知道这公司的老板跟张铙是好朋友,因为担心那两人会互通了解自己的情况,所以一直没投过简历,没想到如今这公司竟然主动找上门。

颜明月通过了好友申请,对方发来信息,“你好,我是飞脑的罗浩,看到你在找工作,找到了吗?”

“您好,还没找到合适的。”

“我们现在招文案策划,什么时候能过来面试?”

“您公司在做什么项目呢?”

“不少,都挺高端,以后还会陆续进新项目。”

两人正聊着,吴乾忽然冲颜明月喊,“明月,这个海报快点写。”

她一看发来的工作单,是随叫随要的温泉岛项目,知道这活拖不得,只得跟罗浩说,“有个急活来了,我先做完再谈。”

写完海报文案提交后,水晶宫的活又是一件接一件,中午急匆匆吃完饭已是一点多钟。忙碌让颜明月忘了时间,没考虑到中午别人会不会休息,就给罗浩发去信息,“刚忙完,不好意思。”

那头迅速回道,“没事,你什么时候能过来面试。”

“现在不到下班那一刻,我都不能确定时间,晚上可以吗?”

“可以。”

“那我下班早的话提前跟您联系。”

整个下午,颜明月全力以赴加速度赶稿,只为晚上能早点下班。九点半钟时,提交的工作内容基本确定不再调整,她赶紧给罗浩发信息,“我现在过去,半小时左右到。”

颜明月按罗浩给的地址到了飞脑广告,在一幢写字楼里,走进两百多平米的办公室,发现还有不少人在加班。办公桌分三排,每排由数组桌椅对立紧挨拼起来,看着像个大网吧。

罗浩的工位在一排办公桌的首位,这片区只有他,另外两排还有五个人,灯火通明的空间里,丝毫感受不到这是晚上十点钟的办公室。

看完颜明月存在优盘里的作品,罗浩问,“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到岗?”

颜明月沉思片刻,“不知道,现在公司就我一个人写稿,要找到人交接才能走。”

“大概多久?”

“最迟一个月。”

罗浩反应很平淡,笑眯眯地说,“问题不大,我们本来也一直在做人才储备,可以等。”略停顿,再问,“你那边工资多少?”

“四千。”颜明月留了个心眼,不想说实话,她觉得去面试的公司,都是能压工资就死命压。

罗浩低头看着桌子想了想,“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水平实际做怎么样,还要观察观察,进来的话试用期三个月给三千五,过后具体看能力给。”

颜明月情绪瞬间低落,“你们这加班的情况多吗?”

“我们的策划有几个,以后项目增加的话还会继续招人,不会像你现在的公司那么狠。”

“我回去考虑考虑。”

罗浩听这话有些急了,“我们这边做的项目都很高端,在这里你可以得到很好的成长,以后跳槽能拿到高工资。”

颜明月盯着罗浩那张略显孩子气的脸,疑惑他工作多少年了,看起来像个小男孩。

结束面试,颜明月步行回家,飞脑距她的住处仅十来分钟步行路程,如果工资高点就好了。她心里暗叹,人生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

其实颜明月前一天还去过一家叫筹美广告的公司面试,这家在待遇方面会给得多点,但项目普通,感觉对个人成长没多大帮助。而飞脑广告钱给得不多,且加班可能会辛苦,但有几个高端项目,对个人历练及履历镀金有好处。

一番斟酌之后,颜明月想选择钱少事多的后者,她以为先富脑袋才能富口袋,觉得自己的奋斗很励志。后来被现实一次次拳打脚踢,直至鼻青脸肿、伤痕累累之后,才看清当初错把愚蠢当智慧。

对底层而言,被摁在案板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其实怎么选都是错。

下午六点钟一到,李依依便拎起背包下班离开,以致于柯扁台几分钟后找她没见人影,还抱怨了一句,“今天她怎么走这么早。”

半小时后,李依依到了一家火锅店。前公司的设计总监海子离职请吃散伙饭,大家边吃着火锅,边闲聊业内的情况。

海子问李依依,“听说你们奥田有个策划很有才,是你吗?”

李依依反问,“你听谁说的?”

海子道,“现在业界盛传,说是会做设计,影视、装修,还会风水什么的,说是给公司里生病的同事调风水,然后身体就好了。”

听了这番话,李依依想到颜明月,她曾看到颜明月给西班牙庄园做影视宣传片。但她只是对海子说,“不知道是谁,我们做同事的时候,你见过我做设计吗?”

海子没问出情况,便讪讪地笑起来,不再说什么。

其实海子知道那个被盛传有才的策划是颜明月,也知道她现在在大河马,只不过想从李依依口中得到证实,并让她引荐。

海子即将入职的新公司刚成立不久,非常缺可以做很多事的能手。老板让他负责招兵买马,一专多能的颜明月成为他眼里的极佳人选。但李依依似乎并不愿意提到颜明月,一顿饭吃到八点多钟,大家便散伙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颜明月在公司赶稿子时,李依依发来信息,“昨天跟以前的同事出去吃饭,他说奥田有个策划很有才,问是不是我,他们说的是不是你啊?”

颜明月道,“我都离开奥田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是我。”

“他们说业界盛传。”

“我又不认识这行业里的人,是说你吧。”

听了颜明月这番话,李依依心满意足地开始工作。

单纯的颜明月做梦都想不到,她如今在行业内有多出名。不仅是地产广告圈,就连开发商、代理商,都有不少人知道她。甚至有几个熊忠的朋友也借故到公司来,只为看一眼盛传的才女究竟长啥样。

一整个上午,颜明月工作都提不起劲来,偏偏各项目的活还挺多,且都要得很急。

跳槽的事时不时在她脑海里浮现,又因为不太满意而犹豫。如果走,该怎么跟熊忠谈,如果不能快速招到人,会不会影响公司各项目的服务,颜明月心里举棋不定。

“我一会要出差去谈项目,都来开个会吧。”中午一点钟时,熊忠站在隔壁客厅的会议桌旁大声喊着,语调激昂而兴奋。

大家放下手头工作,到会议桌前坐下。

熊忠问吴乾,“小吴,客户那边有新工作安排过来没有?”

吴乾说,“有不少,还都要得挺急。”

熊忠语调抑扬顿挫地嘱咐,“要全力配合客户,我们要做到24小时全天候待命,满足客户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专业和敬业,我绝不允许有人给公司丢脸。”

他又扭头朝猴哥说,“你那边活忙不过来的,就安排给伍宇做。”

“知道了。”

“我准备做个网站,把你们的照片都放上去,介绍你们做过的项目,帮你们打造个人品牌。”

熊忠看了看记事本,像是在看工作记录,接着说,“现在有些人进公司也有几个月了,水平有几斤几两我都很清楚了。”言语间充斥着不屑。

说到这熊忠停下来,拿起他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说,“明月,你的文字虽然看起来比较优雅,但这样的东西中规中矩,你要加油突破自己,多变换变换风格。”

如果说前一句是指桑骂槐,那后一句就是指着鼻梁骂,颜明月气不打一处来,她虽然没说话,却立马拉下脸,努力强压着那股要爆发的怒火。

熊忠见颜明月不说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迅速收起。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着去跟人谈业务,今天的会就开到这,你们在公司里好好干活。”说完拿起手机,又将桌子上的棕色手包夹在腋下,昂头挺胸大跨步走出办公室。

傻子都能听出来那句“水平有几斤几两”的话是对谁说的,颜明月很生气,不是听不得批评,但这分明是pua。她黑着脸回到工位,内心却无法平静。

原本还顾虑离职的事,现在熊老板给她吃了个定心丸,等他回公司就立马提离职。在这破公司里,天天累死累活地卖命,还要被这臭狗熊嘲讽羞辱。

公司就颜明月一个策划,现有四个项目的文案都是她在写,而观物地产的水晶宫仅这一个项目,就能顶正常项目三四个的工作量。原来说是只写文案,实际上有些策划案也是她来写。

熊忠是不想给马儿吃草,又想让马儿快跑。以前加班时跟伍宇闲聊,才知道他的工资是七千元,在广告公司里,正常情况下,同资历的设计和策划工资是差不多的。

跟颜明月同时进公司的伍宇只做两个项目,工资却比她的高一倍不止,这让她心里本就不平衡。此前因为天天加班累积了很多怨气,今天熊忠还骂她,原本压抑着的火苗蹭地就熊熊燃烧了。

熊忠这种行为,就像是对马儿说,敢不快跑就要你命。

哼,偏偏狗熊眼神不好使,看不出这马儿是个烈性子,惹火了,管你是什么熊,都一脚踹开。

颜明月刚到飞脑面试,熊忠就玩pua这一出,也许就是天意,当你犹豫不决时,总会有些事情让你毅然决定。就如当初离开奥田,若不是柯扁台那最后几次的刺激与压制,她可能还在犹豫中拖延离开的时间,也就不可能得到大河马这份工作。

虽然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但总归是工资翻了倍。不然,以柯扁台的贪婪,哪怕加几百块钱,还幻想从她这要什么狗屁快乐。

颜明月有才华这事在业内早已盛传,后来传到熊忠耳里,他洋洋得意这样的人在给他打工,同时又有些顾虑,怕她骄傲后跟他提加薪。

而且现在朋友介绍业务过来,如果今天的新项目能谈成,五个项目让颜明月一个人做,怕她不乐意,可再招人又要多花一大笔钱。

三个月试用期将到,让她意识到自己水平很差,自卑得唯恐保不住工作,这样就能省一笔钱了。思量一番后,熊忠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先压压她的气焰,于是在去谈业务前,开了那个批评会。

做网站放团队照片这事,主要原因是颜明月的名声在地产圈传开了,熊忠想让更多人知道,没准会有公司主动来找他谈业务。

坐在出差的车上,看着窗外急闪而过的车流,熊忠为自己在公司运营管理方面的精明感到自豪。马上去谈的业务,让他看到公司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他开心地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无故挨骂的颜明月带着情绪工作,写稿的速度也慢多了。罗浩给她发来信息,“你这边能确定离职时间了吗,尽快确定我好做进一步工作安排。”

“老板出差了,我晚上跟他提再告诉你吧。”罗浩发了个“ok”的表情。

颜明月心想,真是讽刺,我就算不想干了,还在为那狗熊着想,可他却想往死里压榨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呸!”了一声,吴乾似乎听到了,表情严肃地回头望她一眼。

晚上快七点钟时,颜明月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这一定是熊忠见完客户回公司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远之后,确定他已回到自己办公室,就直接在网上发信息,“熊总,我不在你这做了,你快安排交接。”

她连场面上的客套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半个字。

信息发过去一会儿,熊忠发来信息,“怎么了?”

颜明月未理会,对方再发来信息,“过来谈谈吧。”

“没啥可谈的。”

“总要谈工作交接吧。”

话说到这份上,颜明月只得到他办公室,每个脚步都重重落地,气呼呼地跺进去,板着个臭脸,双手握拳,鼓起腮帮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坐吧。”熊忠轻声说着,从那张厚厚的大班椅上站起来。颜明月一声不吭地坐到沙发上,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皮都不抬地看着茶几台面。

熊忠给颜明月倒了一杯茶,然后将门关上,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轻声细语说,“其实当老板的都是喜欢会说话的员工。”

颜明月立马扬起凌厉目光刺向熊忠,语气强硬地说,“那正好,你赶紧找个会说话的人来给你做策划,我伺候不起。”说完又将目光转移到茶几上,依旧板着臭脸。

熊忠的脸上瞬间现出尴尬表情,嘴角抽搐了两下,似乎想生气又强摁着怒火。他用克制过的语调轻声说,“我今天去跟客户谈合作,一回来你就跟我说不干了。我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惹你生气了,那我跟你道歉。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可以提出来,你走后我也好改正自己。”

颜明月还是不说话,她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屑。

熊忠将过往所做可能令颜明月反感的事一件件摊开来说。他提到的每一件事都是导致她离职的原因之一,但他却在说完每件事后,给出一个所谓的合理解释。

“其实我平时也常常批评猴哥,只是没当着你们的面而已。现在你一个人负责四个项目,工作量确实大了一点,其实我早就从深圳招人了,只是他还要一个月后才能过来,所以没跟你说。水晶宫这样的客户确实很磨人,但我也没办法……”

熊忠那一番言论以及语气,在颜明月听来无比刺耳,这哪是道歉呀,分明是推脱责任,有本事做却没能耐承认与担当,分明就是熊种一个。

颜明月不想说话,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皮鞋。鞋头有点脱皮了,她想去商场买双新鞋都没有时间。

熊忠停顿片刻,看颜明月依旧黑着脸没回应,就继续说,“等新同事过来了,你负责两个项目,水晶宫就交给深圳来的同事做,以后就不用加班了,你看这样总行了吧。”

颜明月心里恨恨地又骂了一句,呸!好你个臭狗熊,中午不是骂我几斤几两吗,现在又来说这话。自打我进公司后,飞哥就逐渐退出项目的执行工作了,所有项目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就这样还迫不及待地想压工资。我做的好坏,全凭你这戏精一张嘴,随时根据剧情需要转换,贱狗熊。说得真他妈好听,如果不是我今天说不干,后边再进项目,恐怕还得是我做吧。这嘴脸变得可真快,下午不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儿吗?

“你快点安排交接。”

听到颜明月夹带着满腔怒火与怨气的这句话,熊忠很生气,但还是压着心头的不满,温和地说,“其实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一直不顺,飞哥跟猴哥同时生病,当时工作没人做,急得我睡不着觉,还好把你招进来,你很听话,做事效率也高,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以前我以为云州这边没有人才,但你和伍宇来了之后,让我的看法有了改观。大家能在一块工作,是一种很深的缘分,你很有潜力,我是把你当成总监来培养的。”

颜明月嘴角轻蔑地扬了扬,依然不出声。心里却暗骂,无非是把我当成老实又好用的牛马了,可不得拼命使唤。好意思说什么培养总监,这饼画得真够硬,真怕一口咬下去,崩坏了我的大门牙。

颜明月不傻,熊忠如今所说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留住能为他挣钱和省钱的人而已,若是有个能无差别替代她的人,他肯定会一脚踢开她。

上一家公司的柯扁台,在她提离职时也曾说过可以跟她道歉。他们所谓的道歉,不过是利益权衡之下的虚伪作派,不是认为自己错了,而是怕以后捞不到好处。毕竟这么便宜又好用的穷打工鬼,失去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然而穷打工的也有自尊心,更有底线,不是人渣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安-排-交-接。”颜明月平静地说着,语气冷漠丝毫不松口。

熊忠的面部表情抽搐几下,费尽口舌说了老半天,颜明月就像块臭石头般冥顽不化,愣是说不通。他恼羞成怒,用带着命令的腔调说,“公司有规定,离职的人要找到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人接替才能走。”

这话瞬间把颜明月原本努力压着的火苗给点燃,可真是滑稽,臭狗熊是要把我的智商摁在地上,踩到泥里吗。

颜明月脖子一梗,身板挺直,愤怒地大声吼起来,“狗屁规定,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没见过哪家正经公司有这种规定。不是嫌我水平差吗,怎么又让我找水平差不多的人,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最迟一个月肯定走。”

颜明月只差开口问候熊忠的十八代祖宗了,通红眼睛里冒着怒火,直瞪他的眼睛。熊忠看情形不对,赶紧低下头,轻声急促地说,“你再考虑考虑,先这样,回去工作吧,今天尽量早点下班,能不加班就不加班。”

颜明月怒气冲冲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出办公室,步伐砰砰砰地响,硬是踏出了震天动地的气势。她心想,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才跳出柯扁台那火坑,又进了另一个黑窝,真他妈的烦人。

熊忠的脸已经尴尬到憋得紫涨起来,他看着颜明月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有点后悔中午对她说的那番话。

他本以为颜明月被批评后,会谨小慎微地检讨自己,然后忍辱负重地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更加努力,但事情的发展已超乎预料。

现在看来,她的抗压能力还是太差劲了,一点点批评都承受不了。实在不行就给她加工资吧,但不能让她感觉钱来得太容易,不然尾巴翘上天,以后就不好调教了。熊忠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机跟她说加工资合适。

他知道很难再找到像颜明月这样的了,拿新人的工资却能替代创作总监的工作。而且骂她顶多是甩个臭脸,活照干,骂别人,可能直接跟他干架不干活。

熊忠觉得云州这地方根本没有人才,虽然来这里赚钱,但他极瞧不上这个地方。

第二天上午,熊忠又将颜明月叫到办公室,“明月,给你换个办公室吧,现在的办公室太吵了,猴哥经常大声放歌听,小吴跟客户对接经常打电话,你喜欢安静,就把楼下大点的房间给你单独用,一会就让小吴帮你把电脑搬过去。”

“不需要。”颜明月的语气里带着冰碴子。

熊忠沉默片刻,流露出一副做了很艰难决定的样子,“这样吧,再给你每月加五百元工资,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颜明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阴沉的脸上毫不掩饰现出不屑与嘲讽的表情,瞥了熊忠一眼,“你找到交接的人没?”

看着颜明月惜话如金,又一脸冰雕的神态,熊忠没办法,只好说,“你先去工作吧。”

颜明月愈加鄙视熊忠,这老板真是大方,给一点小恩惠还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得好像还想让她当作大恩大德拿命回报呢。原来的工资是他给少了,如今加那一点,无非是裹了点糖衣的炮弹策略。

太假意的虚情,不会让人感动,反倒会徒增厌恶。既然只有小老板的格局,就别将大野心的任务压到别人身上。小算盘敲得啪啦响,自以为聪明绝顶,哪知是自绝前路。

其实颜明月清楚得很,熊忠就想找个听话又省钱的人可劲儿使唤,这五百块钱的加薪,还是刮他肉般心疼的样儿才抠出来的。在面对自己时,他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在面对别人时,他是敲骨吸髓的周扒皮。

水晶宫每月的服务费仅四万元,是所有项目里收费最低的,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支付公司当月的所有开销,那三个项目的钱都进熊忠腰包了,就这样他还不满足。

总想占小便宜的人,终究不能一直占,更占不得大便宜。熊忠无非是不甘心,难得找到个拿低工资能做四个项目的人,怎能轻易放走。

在这个信息喷涌,个人认知愈加有主见的时代,还企图延用很久以前的套路,想靠对别人指手划脚、压制迫害来达到利己私欲目的。

时代在不断进步,骗子都在与时俱进,而有些人似乎还活在旧社会,周扒皮依然活跃于各处。他们以为精明过人,可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贪婪的跳梁小丑。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畜生的差别还大。

颜明月回顾自己在大河马这几个月的工作状况,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她甚至连看一点新闻,了解外界信息的时间都没有。每当电话铃响起,她就条件反射般惊恐万分,觉得八成是吴乾或是熊忠打来的电话,结果百分百就是这两人给她打的工作电话。

这让她感到极其恐惧。没有成长没有思考,完全没有个人的半点时间,这样的工作,给多少钱都干不了长久,更何况并没有给多少钱,却只想压榨。

这里的工资虽然比柯扁台给的多一倍,但并不是熊忠给的多,而是柯扁台给的太少。离开大河马,在她看来是无比正确的事。

中午吃饭时,熊忠在所有人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都给你加工资了,怎么还要走。”言语间一股子刻薄的嘲讽味。

颜明月面无表情地低头吃饭,不说话,只在心里骂道,就你这德性,加多少钱我都瞧不上。扯了半天才像割你身上一大块肉般,从嘴里抠出来五百块钱的心疼样儿,真以为自己是金山银矿不成,别人想来贴,神经病。

后来,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晚熟的颜明月才明白社会上的残酷真相。一些富人的财富来自于穷人,他们不会告诉你的情况是,他们的财富正是靠你受的一次次委屈,各种吃苦遭罪累积起来的,你不努力他们就少挣到钱,你想多要钱他们就少得钱。所以,他们不想让穷人脱离他们的束缚。

很多老板深谙这样的规则,他们的财富来自于员工。让你每天工作累到喘不过气,作为用起来顺手的工具,只为挣那点够温饱的生活费。因为没有钱而不敢离职,没有时间思考对与错,唯有这样,才能一直受控制而被他们所用。所有的“没有”,才能让他们“拥有”当下的成就,以及未来的财富。

人心之恶,有些是骨子里自带的。

跟熊忠彻底撕破脸后,颜明月在网上跟罗浩说已提离职,等公司找人交接,最迟一个月,对方表示可以。

这一天的工作量依然很多,但好在水晶宫的折腾劲缓和了一些。晚上八点多钟,客户发来的工作内容都已完成提交,中午没休息加上压力大,颜明月偏头痛的毛病又犯了。

她问吴乾,“今天没什么活了吧?”

“暂时没有。”

“别暂时,我今天头疼得很,要回家休息了。”

吴乾赶紧笑着说,“行行行,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颜明月走到百米之外的公交车站等车,刚上车吴乾就打来电话,“明月,你做的东西我发给客户了,需要改的话再找你。”

她一边摁揉着太阳穴,一边有气无力地说,“行。”

吴乾再道,“你回到家有时间就把温泉岛的楼书写一下吧,明天做好就行。”

颜明月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提高声调怒声开骂起来,“刚才已经说我头疼不舒服了,八九点钟刚下班还让我写楼书,还要明天完成,我是机器吗?还是奴隶?24小时卖命的吗?而且温泉岛什么时候要求做楼书的,我怎么不知道,是想趁我走人之前,榨干我最后一滴血吗?”

颜明月越骂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咆哮,她握手机的手,甚至气到微微颤抖。

公交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她,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感慨这妹子的不容易,还是惊叹她太泼妇。

吴乾在电话那头尴尬地笑着说,“你不要激动,我不是要求你马上做,就是有时间的话尽快做,而且这是熊总要求的,你别冲我发火嘛。”

颜明月火气蹿上脑门,头愈加痛起来。她一句话也不想说,直接挂了电话。

看着车窗外快速抛向身后的景物,颜明月心里憋屈极了,早已溢到眼眶的泪水不争气地吧嗒吧嗒落下来。所幸车上空荡荡的,除了司机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车后排的颜明月边抹眼泪边想,这真是个狗熊啊,一边鄙视我水平差,一边又在我提离职后假惺惺的加点钱留人,这会儿又想趁着我没走之前,把所有物料的稿子都写完,果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有些人喜欢用别人的泪水止住自己的泪水,还有些人喜欢用别人的血泪养肥自己的皮囊,颜明月觉得熊忠属后者。

早上十点多钟,吴乾发过来的工作量不算多,颜明月有点心不在焉的写温泉岛楼书,好久没联系的飞哥发来信息,“最近忙吗?”

虽然颜明月有点奇怪怎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回复,“唉,几个项目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呀,单是水晶宫就能折腾掉半条命。”

飞哥发了个捂脸笑的表情,“也是,我做地产这么多年,觉得最变态的就是观物和航达这两个开发商。”

“飞哥,我要离开大河马了。”

“哦,怎么了?”其实熊忠已将颜明月的事告诉飞哥,此番联系就是想让他帮忙劝她留下来。

“找到新工作了,也跟熊总说了。”

“你什么时候走,时间上别人能等吗?”

“最迟一个月,对方说能等。”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得那么坚决,万一熊忠给你加工资呢?”

“钱很重要,但不是万能,有些人的心凉后,就再也捂不热了。”

网络那头停顿片刻,再道,“现在我在深圳一家公司做总经理,月薪一万二,可惜刚招满人了,不然就让你到我们公司来。”这句话发给颜明月后,紧接着又发来一句,“如果你来深圳,我可以介绍你到别的公司,以你现在的水平,拿八千没问题。”

颜明月心里有点感动,自己言语间并没有让飞哥帮忙的意思,他却主动推荐机会,工资还是现在的翻倍有余。可从在云州的各家深圳公司加班至上的情况来看,她对深圳这座城市没兴趣。

但她还是说,“谢谢飞哥,其实离开大河马的原因之一就是加班太厉害了,深圳机会很好,但加班的情况我适应不了,还是留在本地吧。我唯一顾虑的,就是下一家公司会不会好。”

“听从自己内心。”

颜明月不再说话,只是给飞哥发了个请喝咖啡的表情包。

她在网上查了一下,上一年深圳官方发布的人均工资是四千元,滇市则是三千元。而现实中,官方的数据总是会比市场行情高得多,此时滇市的工资普遍是一千多元。

显然,飞哥的这份推荐诚意十足,她感谢他。

入行一年的颜明月感到庆幸,在屡被老板否定的时候,还有人让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在那座大城市里,能拿到不低的工资,配得上更多更好。

其实在大河马的这段日子里,加班的恶劣程度难道就低于深圳吗?这家从深圳过来的公司,将深圳的加班文化全盘照搬到滇市,却唯独没将工资照搬,不仅不搬,还想白嫖。

一想到这,颜明月心里又禁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声。一年前的她,还敢悄悄自恋是个淑女,如今却像个怨气冲天的泼妇。

“唉。”她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颜明月自从提出离职,且在熊忠挽留依然坚定要走之后,去各项目开会时,熊忠开始刻意回避她。有时趁她上卫生间时,赶紧带上其他人出门,有时直接对她说,不用去开会了。

本就是要走的人,不去开会反倒觉得更好,但她对熊忠这种行为感到可笑,他像是怕别人抢客户似的,这得是多大的不自信呀。她心里很是不屑,真小家子气,瞧这样就是做不大的公司。熊忠他爹给他起名时,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真是熊种。

半个月后,熊忠通过朋友推荐招了个男孩进来,颜明月跟他共同服务项目几天,周五办好离职交接,跟罗浩定好下周一上班。

周六颜明月出门逛街,在外边接到熊忠的电话,“明月,你现在已经离开公司了,客户的联系方式你都要删除掉,这些是公司的资料,你不能保留。”

熊忠这一番话,惊得颜明月手机差点掉地上了,从没见过哪家公司的老板在员工离职后叫删客户联系方式的。我又不是做销售的,难不成还怕我撬单,这狗熊真是可怜、可悲又可笑。

当初熊忠打工的时候,就是把自己所在公司的一个项目撬走单飞的,自己能抢公司客户,又怕前员工抢自己客户。他不想为劳动力付钱,又想劳动力为他挣钱,这货真是又狗又熊。

颜明月满脸不屑地冷笑道,“你是自卑到啥程度,才那么怕别人抢你客户,又自信到啥鸟样,才会觉得别人想抢你客户呀,真牛啊你。”说完挂掉电话。

过一会儿,熊忠发来信息,“素质真低,你必须删掉客户所有联系方式。”

颜明月气得把熊忠电话号码拉黑,本想直接删除的,但害怕因为工资没结清,这家伙搞鬼,硬生生地忍着。

颜明月平时从不主动跟客户联系,除了以前福来湾一个主管因为工作加过自己qq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留联系方式,仅是在开会时沟通,或是平时通过客服对接。她行事坦荡,问心无愧。再细想提出离职还未走的那段时间,需要去项目开例会时,熊忠刻意避开自己,只带上设计师和客服去开会,仿佛生怕自己离职这段时间搞什么小动作抢客户似的。

这么几个人的小公司,小的不仅仅是规模,更是心胸。狗熊要能把公司发展壮大,那不是踩了狗屎运,简直就是头顶一大坨狗屎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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