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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黄兴忠心之心宜

他追着牛车,一跑小跑,“吁,吁吁----”在牛头上甩出一鞭子,牛“哞-----”一声嘶叫,站住了,他拎着一捆柴,小跑几步,见李墨香还在门内波澜不惊坐着,“噗----”把一捆干柴,往女人脚下一丢:“你刚才叫我啥事嘞?”柴从高处坠落,扑起尘土,直向女人的脸,女人掀起袄,把脸盖住,在布衫里,象两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不安分摇晃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女人咋咋呼呼,用细长的手臂,驱赶着尘土,不愠不怒,“你姐叫黄铃对是不对?”

“你怎么知道?”黄安不解。

“她有婆家了吗?”

“没有!你想干嘛?”

“什么都不干,回去吧!”

黄安是希望她还有事,就这样?“有病!”嘟囔一句,转身就走。

“没病,健健康康的!你的柴草!”

“不要了,送你吧!”

“怎么不说话?”史春铃毫不客气在黄兴忠脚上踢一下,“离皮离骨干嘛?”车摇晃,那代表着流溢青春的肉身,也在摇晃,象一池春水。

“我愿意!”

“屁很臭,你愿不愿意闻?饭香屁臭分不清?你这种不识好歹的人,就该把你扔路上,晚上也到不了城里,夜里还得遇到狼,最好能把你啃个遍体鳞伤!”

“你是多管闲事多吃屁!除了这,你还很歹毒,知道不?谁要是娶了你,这该有多么倒霉!”

“黄兴忠!没准你就是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鬼!”史春铃有些暴跳如雷。

“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我爸真是眼瞎,怎么看中你,把我许给你这样人!”

“不用抱屈,我压根儿就不会娶你,放心,那是家里人在胡闹!我会劝家里人放弃,我有梁一纹,不会纠缠你!”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听着马蹄硬硬的声,一路到了西凉城,听得见人语马嘶,汽车声。

“三小姐,到了!”史亮叫停了马车,十字大街,虽说夕阳还高高吊着,但傍晚寒气逼人,车子还未扎稳,黄兴忠抚一把脸,就斜斜跳出了车子,一抱拳,“史兄弟,后会有期,谢谢你,再见!”寒气有些逼人,但黄兴忠还是兴冲冲,准备着先到父亲的铺子里洗把脸,拾掇拾掇,吃点东西,就可以见到可爱的梁一纹了,想到这,步子有些夸张,心花在怒放。

史春铃张张嘴,没有吐出一个字,跺了一下脚。

“三小姐,天冷,你还是上车吧,上你大姑家吧!”

“白眼狼,小没良心的,等着吧,看有一天,我怎么收拾他!他刚才是说了‘梁一纹’?”斜斜吐口唾沫。

“不知道!”

“你是驴还是猪?”

“那我情愿当驴!”

黄鹤松穿着狐狸皮大衣,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有些焦急向外面张望,在柜台前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有人进店,买日用百货,诸如牙粉、香胰子,盐、面粉、米……

“晃什么香油?该来的一定来!”女人三十来岁,身穿貂皮大衣,红色狐狸皮帽子,“许是上哪儿野去了,也未可知!”

“胡说!他还是个学生!”

“学生?他要不上学,早娶妻生子了!”

“这我知道,亲事我已经给他定下了,黄花甸子史家三小姐!”

“皇帝老儿说话都不算数,现在一切得听袁大总统,一转圈乱哄哄,今个儿这个当家,明个又是那个,孙大炮下去,将来不知道又是谁!”

“咱就是一小老百姓,那些事,跟咱也不沾边,把咱生意做好,有吃有喝,咱管那闲事干什么?”

“你可以不管闲事,就怕闲事管上你!”

“笑话,人还能让事管上了?哎呀,这一晃,我来西凉,怎么也有十好几年了,娶了你也有八年了吧?你说说这日子咋过得这么快呢?我记得:我当初认识你时,你还戏班子里,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那会儿……”

“别扯那是陈谷子烂芝麻,鹤松,我可跟你说,马帮里那些人胡吃海喝惯了,尤其是陈渐良,那就是一只狼,他远没有他哥厚道,你少和他来往,这种人浑身炸刺,听不少人说:他哥的死,跟他有关!”

“胡扯!他们一母同胞,怎么可能?再说,渐钢待他不薄,带着他做事,还给他娶了媳妇,走马帮,没有点个性,这一路上那些斜魔鬼祟,谁人镇的住?梅子,你放心,我有分寸,我是谁呀?黄鹤松,人称:笑面虎,他要动我,得掂量掂量,这西凉城里,我跟哪个不熟?井水不犯河水!你听谁说过:有人敢与虎谋皮的!?”男人自信笑笑。

黄兴忠蓬头垢面闯进来,把黄鹤松吓一跳:“你的驴呢?你这个样子,怎么上学?出了什么事?遭人抢似的!”

“我上后院洗一把,回来再说,姨,你好!”他对林梅就是一种态度,不卑不亢。

“抓紧洗,一会儿吃饭!”

“知道了!”

史柱子把驴还回黄家,正往回赶,他走得正急,有人从背后拍他一下,还没等他回转身子,就被人一个封眼拳打在眼上,“哎哟哟……”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冒金眼,他隐约看见有个虎背熊腰的家伙,从偏巷溜之大吉,但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痛得他抱头就跑,等他跑到史家时,看见史健久正在和大少爷史凤琳在大门口拉话,爷两个有说有笑。

“你干吗?捂着脸干什么?”史凤琳脸色阴沉下来。

“对不住,大少爷,我被人从背后袭击了!”他象个影子,射进院子里。

“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

“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

“柱子应该没惹什么事吧?”史凤琳问。

“他一定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要不然,就不是打一拳,这么简单了!没事,一切都过去了!这次回来多久?”

“就一天!明早就走!”

“那你还回来?”

“就是看看你和妈,这一走,也不知道是猴年还是马月能够再回来!”

“凤琳呀,比起凤扬来,我更看好你,现在政局如此不稳,我希望你能够择其良道而行之,凤扬就让他留在这里吧,过着这种与世无争恬静的生活!”

“爸,恐怕不会如你意,这个世界正在风起云涌!”

“这是人偏地远的乡下!你不会是革命党吧?”

“你想多了,她还好吗?”

“你是指陈夕红?不知道,我至少有两个月没有看见过她,你不去看看她?”

“的确没时间了,爸,不是我要反对这门婚事,只是我怕将来把她耽误了!”

“将来再说将来的话,走吧,你四妹在家里。”当初之所以和陈家结亲,那是因为陈渐钢兴盛马帮,可惜的是:陈福浅命薄,都说这是他沾花惹草埋下的祸根,是呀,步入中年,陈渐钢驾轻就熟,正是人生惬意之时,人生得意须尽欢,陈吃五谷杂粮,有人的七情六欲,世事通达的一个人,咋就栽在一个情字上,不值,不值呀,史健久眉蹙成一朵拘紧的花,再也舒展不开,长长叹一口气,把无奈吐了出来。

久旱无雨,天刚亮,许多人还在床上,还在梦里,即使有个别人醒了,还在昨日的疲乏里,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更不想动,淅沥的雨丝,就如烟飘洒,微风扯着雨帘在摇摆,那声“沙沙”的,象涨潮,闷骚的浓重泥土的芳香,盖过枯草泛滥的味,在空气中飘,细细密密织着哀仇,黄兴忠忍不住要起床,他甩甩头,坐起来,“呀,下雨了!”屋檐下是羞羞答答的雨声,如歌如诉,一想到马上能见到梁一纹,就纵身下床,情调从心缝中溢出来,油光水滑,一想到他有一把新买的小花伞,那上面印着烂漫的桃花,他想象和梁同打一把伞,出入学校,在同学们羡慕妒忌恨目光下,象两片彩云飘逸过去,那是何等的舒畅,他把崭新的狐狸皮超长大衣穿上,洗把脸,围上降红色的围巾,把皮靴穿上,并且用一块湿布认真擦试,撑开小花伞就要出门,路过父亲和他姨的房间时,听见了均匀的鼾声,抬起头,天色凝重,烟灰一样的云,覆盖着,细细的丝雨,从那里飘落,地面上象青漆罩的一样,人影子晃在上面,象镜面,青砖缝中,龙须草还青青的,水牙啃食过,绿得放光,“橐,橐橐……”把石子路,吻出声响,吸咂的地方,还会把唾液一样的涎水似的贪婪的东西溅起,两只脚象耳光一样,不断扇在地面上,水就不断吸咂出诱惑人声音,临出门,把门关实,一走出院子,他就象爱寻觅春天的蝴蝶,哼着曲子,象青蛙在路面蹦蹦跳跳,烟雨朦胧,别人讨厌,眉头起皱,他却如鹿撞怀,兴冲冲,象疾飞的燕子,斜斜地抖着欢快的翅膀,掠过水面,剪尾或翼尖,擦着水,象飞机起飞,从包子铺出来,只走了几分钟,他就看见学校大门,就在路的另一边,要说早,他不算,那里大门,早已象个妇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牙出一条只准人走的缝,学校门前三三两两,打着伞,往哪里涌,他就站对过,并没有看见他喜欢的梁一纹,等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看见,只一会儿,他就有些不耐烦了,象只游狗,来回在那儿走来走去,目光却盯着对过,难道他来晚了?她进去了,这时,大部分人已经迫不及待往那里赶,有些人敞着头,跑过去,有些人头上顶着本书,走过去。

“黄兴忠,你在那里磨蹭什么?”有人冲他打招呼。

“就好,我等个人!”

等了半个时辰,听到预备铃声响起,他只得怏怏不快走进校园,和那些人一起,到了教室,只有几分钟的空档,这时丝雨就下大起来,分不清点,雨声象鼓点敲击着屋子,里面乱遭遭的,梁一纹并没有到,他的情绪低落起来,正在这时,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迷惘的雨中有个身影,正在往这边走来,“梁一纹!”他大喊一声,所有人都看着他,然而,走进来的却是他们的老师周兴池。

“刚才谁在叫?”

大家面面相觑,但没有人回答。

周老师年纪并不大,三十挂零,他环顾一下教室:“谁知道梁一纹怎么没有来?”

是呀,这个谁也说不清。

正在这时,梁一纹已经站在门坎边:“周老师,对不起,今早起来晚了,我来迟到了!”

周兴池从怀里,掏出块怀表,看了一下时间,“你不用对不起,还有五分钟才上课!”

“谢谢周老师!”雨水顺着雨衣,一会儿滴下一小堆,她脱了雨衣,抖了抖水,明亮的眸子,象溜仔那样滚动,忽闪忽闪,“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of course!”周兴池曾经留学美国。

梁一纹走进去,冲黄兴忠摆摆手。然后,安静坐回座位上,如瀑长发,湿漉漉,流溢的青春,象水无声渗漏,香,还是那种兰草一样幽香,象水飘飘浮浮荡过来,不用吸鼻,就象软体的虫子,慢慢爬进他的鼻孔,黄兴忠闭上眼,在体会这样酥与痒的抚慰,瞬间舒服到骨头缝里。

雨烟,烟雨,朦朦胧胧,象烟,似雾,在弥漫着,笼罩着,潮湿,酥到骨头中的潮湿,那种情调,是那样的美,史凤琳打着雨伞,走近陈家大门口,无奈大门关上了,他想喊不能喊,他不确定陈夕红在不在家,走不能走,那种春草一样,长在心缝中的思念,无法割舍,曾经的爱恋,曾经的誓言,曾经的心与心相依,雨点声声,催促着,绽放着,有微风,推不开,有细雨淋不到,马车就在身后,马有些不耐烦,舔着自己枣红色的毛,稀疏,细长,哈出微软的气。

“少爷,要不要敲门?”史柱走不是,站不是,眼脸那儿还有一块淤紫,淤青,虽然看东西还些毛烘烘的,但已经不疼了。他思前想后,怎么都想不透,可能是何人所为。心一下子顿空,深如井,堕落般下坠,是他?一定是他,别人没有这样的拳脚,是陈仲秋,是他在小巷子里发现陈在偷东西,是他的一声大叫,坏了陈的好事,那时陈十三岁。

正在这时,门开了,出来一张笑脸:“是凤琳吧?怎不进来?”这是李墨香。

“不了,我只是路过,她不在家吧?”

“不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到家里坐坐?”

“我昨天!我急着赶回去,没办法,重任在肩!”

“这么急?天又下着雨,不能改天走?”

“不能,我有任务!伯母,再见!告诉夕红,如果我不能及时回来,她可以有别的选择!”

“你说什么?过年回不回来?”

“可能回不来!”

“这眼见都到年了!你……?你不回来,夕红怎么办?”

“让她别等我!再见!”他折身向马车。走得义无反顾,心却拉拉扯扯,他的任务,他的信念,让他无法表现,颓废,内伤,伤在心里,心在流泪,和雨声一样,“沙沙沙”那是天的渗漏,也是心的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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