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一场被鲜血浸没的葬礼。
一具具尸体堆叠在葬礼现场,血泊沿着地面蔓延,握着枪的手无力地从桌角垂落,赤红的液体滑过枪管,一滴,又一滴。
血漏无声计时,sha're:n凶手越过地上的肢体,边走边收起滴血的长刀,血迹在镜面般的刀刃上蜿蜒流淌,切割了刀刃上倒映着的年轻面孔。
他走向出口,这时,身后的尸堆里无声地伸出了一只颤抖的手,寒光闪烁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后背。
颤抖的手指一点点移向扳机。
“砰!”
一阵卷挟着血腥气的风掠过,硝烟倏地散了,弹壳跌进血泊,沉闷黏连的一声响。
枪从尸堆里伸出的手中跌落,一起跌落的还有那条软趴趴的手臂。
“你该不会觉得我忘记怎么开枪了吧?”
年轻人垂下枪口,收好长刀,径自走出了葬礼现场。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
……
半天后,杰森回到酒店,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客人。
“对于你的新生活还适应吗?”塔利亚问。
“我希望我能回答――这就是我期待的生活?”杰森解下双枪双刀,放回行李箱里。
自从将他从拉萨路池捞起来后,杰森和这位刺客大师的女儿一直维持着勉强说得上良好的关系――勉强倒不是因为塔利亚,而是因为杰森自己,他很清楚这是自己的问题,就像他清楚他承蒙了多少来自塔利亚的照顾。
一年半前,他在拉萨路池里被唤醒,彻底从冥府归来……然后发现杀死他的凶手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选择将他转交警方的,正是他的导师……以及他的养父,蝙蝠侠。
那之后当然还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在愤怒的驱使下,他回到了哥谭,试图让蝙蝠侠去死,比如他最后还是没有引爆那枚炸/弹,而是回到了塔利亚身边。
比如在想要和蝙蝠侠做个了结之前,他在一间空无一人的公寓前站了很久。
公寓的门前已经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没有任何脚印,意味着从某一天之后,这里再没有人回来,就如同他一样被留了下来。
这并不是多出人意料的结果,杰森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在死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结局,他注定无法从死者的世界归来,那么她无论如何选择,都无可厚非。
――但他回来了。
在他回来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又在做什么?
塔利亚将他送去了大种姓,一个全是修士的隐世之地,在那里,他接受了恰当的训练,刺客的技巧,以及一些别的,比如说,他对潜藏在这个世界阴影里黑暗有了一定的认识。
不过这些还不够。他有了几个老师,塔利亚从将他们从世界各地搜罗来,教导他各种各样他觉得自己需要的知识――射击,制毒,窃听,制造炸/药,近身格斗……以及最重要的,他以往从未系统接触过的……sha're:n。
刺客大师的女儿有独特的渠道来接触这些,而他又是个足够有天赋的学生,在不久前,他终于从这些私人学校里毕业,并且递交了所有老师的死亡报告作为他的毕业证。
谋杀,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是不能容忍的事――至少在布鲁斯的嘴里是这样,不过杰森现在不这么觉得。塔利亚为他找来的老师们,每一个都是罪行累累的恶棍,而他所做的只是踩死几只臭虫。
这当然不算什么,甚至世界因此变得美好了不少,而按照布鲁斯的那套做事,永远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只要――只要跨过那条底线。
“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塔利亚说。
他准备好了吗?
蝙蝠侠教会了他格斗,大种姓教会了他如何面对邪恶,塔利亚找的老师教会了他如何sha're:n,他绝对没有成为布鲁斯所希望看到的样子,但他相信,他才是哥谭需要的那个人。
那么……是时候让一切终结了。他和布鲁斯,还有那个神经病,他们三个人,都将迎来自己的结局。
是时候回哥谭了。
……
哥谭。
拉妮娅有时候很奇怪,总裁到底是什么职业,为什么经常要游走在大大小小的宴会里,以及为什么布鲁斯明显非常不喜欢这种场合,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携带着自己出现在宴会上。
布鲁斯?韦恩毫无疑问非常不喜欢出席宴会,虽然鉴于他的表情管理能力,从表面上你很难看出来韦恩总裁谈笑风生时内心恐怕只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但拉妮娅很擅长体会人类的情绪,这点小小的不情愿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在小魅魔看来,从布鲁斯到迪克再到提姆,他们就没有一个是派对型的,每每需要他们端着香槟杯满场游走时,他们内心叹气的声音简直比拉妮娅写作业之前还要响。
拉妮娅就不一样了。她不会觉得出席宴会或者面对记者有趣,不过也没什么不情愿的,这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和布鲁斯他们相比,她反而更像是在名利场里长大的名媛淑女。
而她无疑是――非常――上镜的。
小魅魔对于这些还一无所觉,但布鲁斯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现象对他来说有多有利,他开始越来越经常地带拉妮娅出席宴会,不动声色地把她推向镜头前,甚至为她请了最好的公关团队,负责帮她设计各种话题,吸引八卦群众的关注……
于是渐渐地,比起韦恩总裁,人们更习惯于关注他的养女,这样布鲁斯想要脱身去成为蝙蝠侠时,只需要把拉妮娅往镜头前一推,就可以功成身退,悄然离场……
女性似乎也不例外,随着小魅魔年龄增长,逐渐也会有漂亮姑娘盯着她的脸失神了。
就连那些对八卦没有什么兴趣的高管总裁,分明他们是来找韦恩聊些正事的,可不知不觉,他们就会被旁边一脸无聊的少女吸引,话题渐渐就引到了她的身上。
当然,这些成功人士的专业程度毋庸置疑,所以哪怕面对一只活生生的魅魔,他们也能很快拉回注意力,去争取他们更渴望的权力和利益……但布鲁斯需要的也就是那一小会的走神。
蝙蝠侠深谙如何迅速消失,整个哥谭恐怕不会有人比他更擅长如何从宴会上偷溜了。
而他的做法也影响到了迪克和提姆……总之现在他们知道了,必要时完全可以丢拉妮娅吸引注意力,靠脸拉怪说的就是她。
对于这个,拉妮娅其实没什么意见,反正人们总是忍不住会关注她,多一群少一群没什么区别。
所以此刻,她端着果汁杯,面前是刚刚从布鲁斯他们那边接手的闲杂人等。
几分钟前,不知道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布鲁斯突然带着提姆离席,把现场留给了她。
所谓社交就是这么回事,几年历练下来,拉妮娅甚至能够在娴熟应对一群人的同时走神思考今天的作业该怎么完成。
她正在回忆昨天刚在提姆那边补习的微积分,过了一会才听清男人在说什么:“……我能否认为在这座城市里颠倒众生已经无法满足您的需要了呢?”
拉妮娅回过神,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她察觉到了这句话里隐藏的情绪。
不屑,蔑视,厌恶……还有一点点的觊觎和渴望。
“你这么觉得吗?”她问。
男人笑了笑,目光投向四周,意味深长地说:“看看周围,无数人都在渴望您的垂青,可您看起来……并不满意。”
有关韦恩的养女如何放荡轻浮的传闻一直没断过,但鉴于她目前为止还没有交过男友,传闻也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小报上时常会有引人遐想的语气暗示她和她的养父以及养兄之间存在某种……更亲密的关系,或者说韦恩之所以收养她,完全是为了培养一件昂贵的礼物。
这种传闻拉妮娅当然没关注过,但对她来说,眼前这个男人的情绪就像一本摊开的书,非常容易解读。
哪怕不知道前因后果,小魅魔也本能地选择了最好的解决方式。
璀璨的灯光汇聚在指尖和玻璃接触的一点,半透明的指甲沿着杯壁滑下去,若有若无地点了点。
少女抬起眼睛,自下而上仰望面前的男人,雾蒙蒙的碧绿眼眸里第一次倒影出了人影。
“不,只是因为这一切都不好玩。”她用轻飘飘的口吻评价。
但她的确看到了他――她居然真的垂青了他。
“像这样……”她的手慢慢点向男人的胸膛。
她的速度并不快,给出了他足够的时间后退,但男人只是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咒语定格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少女的手指点在他的胸口――
指尖最终停在了半空中。
只差几毫米,甚至她的指甲已经碰到了衬衣。
少女忽然收回手,扬起一个狡黠的笑:“的确不好玩,不是吗?”
她的指甲落下去时,虚虚地从男人胸前划过,触感轻微,像是蝴蝶的振翅,却仿佛切割开了西装,切割开了衬衣,切割开了皮肤和血肉――触碰到了他的心脏。
一阵酥酥麻麻感沿着那一线皮肤向下延伸,紧接着仿佛有火焰烧了起来。
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逐着她,本能地顺着她的话:“我……也这么想。”
不出意外,这个人类以后也不会给自己找事了。小魅魔心满意足地想。
表现出好感的男人就是她熟悉的领域了,拉妮娅处理起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俨然已经有了布鲁斯的风范……
她的笑从嘴角消失,对着男人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
这次“蝙蝠侠时间”似乎有点长,直到宴会结束,拉妮娅也没有等到布鲁斯和提姆。
到了半夜,两个人才带着伤从蝙蝠洞里上来。
这种画面拉妮娅早就看惯了,不过完全不影响她每次都被吓一跳,随后急急忙忙跟上去,紧张地围着两个人打转。
在上来之前,阿福已经帮他们处理过伤口,纱布上的血痕已经不再扩大,比不上他们身上的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
无论布鲁斯还是提姆,都习惯了小魅魔着急地跑前跑后,感觉上就和狗狗追着转一样,虽然明知道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哪怕只是听着她呜呜,也让人觉得安慰。
但这次,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安抚她。
布鲁斯很快又回了蝙蝠洞,提姆落后了一步,似乎有些犹豫,看了眼布鲁斯,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拉妮娅,”他说,“有些事我想你可能会想知道。”
通常来说,他们不会和拉妮娅说这些,而小魅魔也不关心,今天完全是个例外。
他的话也让拉妮娅愣了下,有点迷茫地点点头,跟着他来到客厅。
罗宾的脖子上缠着绷带,很明显,如果说有谁对他动了手,那么对方绝对是怀抱着杀死他的意图。
“……最近我们遇到了一个敌人,”提姆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的伤上,“他自称缄默,脸上缠满了绷带……这意味着他可能是任何人。今晚……就在不久之前,他抓住了我。他称呼我‘冒牌货’,然后扯掉了绷带……”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认真倾听的小魅魔,感觉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出口。
如果她在现场……提姆想。
他说:“他的脸就像是长大后的杰森。当然,他并不是杰森,虽然他自称自己是,但布鲁斯确认过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
拉妮娅看起来有些茫然。
那双碧绿的眼睛垂下去,不知所措地看着空气,过了会又抬起来,呆呆的,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提姆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告诉她这件事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认识拉妮娅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她的性格也有很深的了解。不像布鲁斯,拉妮娅并不抗拒提到杰森,无意提到过去的生活时,她的语气都是积极而且开放的。她很喜欢也很怀念过去的生活的,但那已经是过去了――这就是拉妮娅给提姆的感觉。
所以在布鲁斯的默许下,他选择来告诉拉妮娅他们今晚的经历。
但拉妮娅现在的反应让提姆忽然有点不安。
他成为罗宾时,距离杰森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无论是布鲁斯、阿福还是拉妮娅,都已经度过了最开始……最痛苦的阶段,如果说布鲁斯,提姆还能从那段时间他反常的暴怒里看出他的异常,那么拉妮娅……他从来不知道她对于杰森的死亡到底是什么感受。
他停顿了片刻,说:“……他不是杰森。”
拉妮娅:“嗯。”
“所以布鲁斯去检查了杰森的坟墓。”提姆说,“那里面是空的。”
他本来应该躺在那里,那处墓地的位置连提姆都不知道,但那里空了――有人带走了杰森的尸体。
但是为什么?提姆并不知道答案。
在提姆想来,这应该是拉妮娅会关心的事,可小魅魔的反应和刚才没什么区别。
“嗯。”她说。
确认拉妮娅知道了这件事后,提姆也回到了蝙蝠洞,留下小魅魔撸完罗莎,独自回到了她的房间――杰森的房间。
她先是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发了会呆,接着爬起来,哒哒跑到衣柜前,拉开抽屉,一抽屉的信顿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拉妮娅久久注视着这些信。
她知道提姆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件事,他或许觉得杰森可能……还活着,但她并不想说些什么。
她没有感觉到过。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熟悉的感情,所以要么,杰森依旧躺在墓穴里,要么就是他不再爱自己了。
拉妮娅觉得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毕竟人类的感情本来就很容易变质,就算每天在一起都可能越来越少,更何况这么久过去了呢?不过要是杰森因此生气就很没道理了!她还没有指责他毁约呢!说好的要一直爱她呢!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
――他还活着。
信不会说话,依旧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半晌,小魅魔伸手拿起一封信,贴在自己的胸前,低头看着信封。
她感受着信封下的心跳,茫然地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
不久后,又是一年一度的返校季,返校季舞会的那天也很快到来。
对于拉妮娅来说,每年的返校季其实都没什么新意,会变化的也就是造型,舞伴一直是现成的。
今年的舞裙是件露背的及膝白裙,上下身用不易看出的设计分离开,材质蓬松,造型流畅轻盈,靠着颈部打成结的绸带固定,抽掉蝴蝶结就可以迅速脱掉。
拉妮娅还是蛮喜欢这个设计的,很方便她舒展翅膀和尾巴。
她下楼时,换好西装的提姆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如果是正常的舞伴,这时候还会带点花之类的小礼物,不过拉妮娅和提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他们完全是去走过场的,等会回来还有作业和夜巡在等着他们呢。
一切准备就绪,阿福载着他们,向学校驶去。
不过他们今晚的行程还是不太顺利,没过多久,提姆就接到了布鲁斯的信息,他低头看了眼,很快皱起了眉。
看完消息,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拉妮娅:“抱歉,拉妮娅,布鲁斯在召唤我。”
平心而论,比起跳舞,提姆的确更想跟布鲁斯一起打击犯罪……但他也不能不考虑到拉妮娅。女生之间的情况总是要复杂一点,像拉妮娅这样的校园明星,如果最终是孤身前往舞会或者干脆不出席,恐怕会被暗地里嘲笑一整年。
可要找个新舞伴,现在估计也来不及了。
提姆考虑得比较复杂,但他忘了,这种问题放在拉妮娅这边根本不值一提……
小魅魔就没觉得这是什么麻烦事,听提姆这么说,她只是点点头,挥手送走了罗宾,随后告诉阿福:“阿福,在前面拐弯好吗?我去找个人。”
她记得附近有个储备粮……是大学生,还没有开学,现在估计就在家里,之前邀请过她,不过她不想麻烦,所以很明确地拒绝了……但这也不是问题。
新舞伴果然没有问题,拉妮娅对着门铃说清来意后,就听见对面一阵乒乒乓乓,仿佛有谁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连背景音里的游戏声都没了。
这附近距离学校也没有多远了,于是等新舞伴穿好西装慌慌张张跑出来时,拉妮娅已经和阿福挥别,打算直接走着去学校。
她站在路灯下,目送着阿福远去,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了手里举着玫瑰的新舞伴。
“希望你喜欢,不……我是说,呃,很高兴能帮到你。”对方局促地笑了笑。
拉妮娅当然不会不理人,毕竟是她有求于人嘛。于是她也摆出了最端正的态度,比着遇到杰森前约会时来――那时候她还是比较认真的,起码会研究约会对象的喜好呢。
寒暄几句,两个人便一起向着学校走去。
这附近的街区算是哥谭比较好的那种了,居民都属于中产阶级,街上看不到多少游荡的混混,只是听说有毒贩在暗中向学生兜售毒/品――说的可不是常见于学生之间的大/麻。
夜晚的街道格外寂静,隐约能听到来自家庭的欢笑声,偶尔还有狗叫。
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枪声击碎了夜晚的宁静。
“啊!!!!”
枪声是从不远处的一间房子里传出的,紧接着惨叫声陡然响彻街区,窗户被撞碎,一道人影扑出窗口,浑身是血地冲了出来。
当这个血袋子慌不择路冲向拉妮娅时,她的新舞伴几乎被吓得说不出话。
眼看他就要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前方忽然又是一声枪响。
一枚弹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男人的眉心。
他的眼睛凸了出来,死死盯着天空,接着无力地摔在地上。
血从他身下渗出,染红了拉妮娅的鞋底。
他的脑浆溅在了拉妮娅新舞伴的脸上,他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破风箱一样喘了两口气,眼睛一翻,软软地晕了过去。
街道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是眼下的寂静和刚才截然不同。
拉妮娅的白裙子也溅上了血,她从尸体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弹壳落地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脆,穿着黑夹克的男人举着枪,远远地看着她。
月光下,拉妮娅看着他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的手套在往下滴血。
“你还是没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