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家谱

在直播间的最后。

这位在上古映照诸界，此后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妙道仙子，宣布了一件事：

“我将在半年后身渡苦海，跻身造化，参加这一届‘论道大会’。”

包括李墨鱼在内，所有人心神震荡，恍然大悟，知悉了这位为何会选择在今日，道出这一切。

……

季云摘下耳机，没有离开电脑前，顺势打开了相关论坛。

果然，论坛内已经一片热闹，吵得不可交。

“豁！没有最后一句话，我还真当这位如此痴情，搞了半天是立人设，拉人气，准备进军论道大会啊！”

“痴情未必假，我问过另外几个观看直播的朋友，他们中途也感受到了源自安仙子的悲恸悔恨之情，这种是很难造假的。”

“很难≠不能，秒了。”

“恕我直言，传说大能也有白月光啊？”

“只是同行三年，却时隔三个纪元还念念不忘，这真的是爱情吗？我觉得是安仙子求而不得，历经无数年沉积发酵后的情感喷薄，是她心中美化后的产物！这不是爱情，她只是不甘心，或者心有遗憾！”

“有道理，人总是习惯美化没走过的道路，还有曾经错过的人，唉……”

“楼上老哥有故事啊，细嗦！”

“呵呵，按你们说的，这等心境还能证道传说，位列仙班？身为传说大能，审查自身念头，回溯过往经历，排除情绪干扰，还原事情本相，这是基本！

有些功法特殊的，甚至能借天心印照本心，明悟自己最根本的道心。”

“我还是不信，三个纪元啊，埋葬了多少往事啊，还忘不掉一段感情？那个男人得多优秀啊！”

“啧，一看你们就不懂，魔道妖女，守身如玉，痴情人设，要素拉满了好嘛，八成是开始运营人设了。”

“论道大会啊……难怪最近大能的出场率越来越高了，听说隔壁邀请到了九幽的一位造化大能，下个月登台，为大家传授新一代魔道法门。”

“弱弱问句，你们没人关注那首诗吗？那不是唐代元稹的《离思》之一吗？”

……

季云浏览着层出不穷的评论，心中回忆着【论道大会】的详情。

自那几位天道圣人以“人”心代天心，一举提高整个凡俗的地位，仙凡合流就是大势所趋。

很多时候，仙人也不得不考虑“凡流舆论”的影响。

只因在这个时代，凡人是真的能在某些方面影响仙界的运转，这是来自圣人道祖的放权。

即使诸多仙人，乃至传说、造化大能不解、抗议，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是圣人道祖的意志，不容驳斥。

而论道大会，是几位圣人道祖在这一世推出的诸世盛宴。

举世皆可参加。

论道大会的结构中存在一环：民意支持率。

获得众生支持率高者，可得到道业加持，弥补境界间的差距。

这也是论坛上的大家争论不止，认为安如玉是在立人设，谋划众生支持率。

目前归来的造化大能尚不足一手之数，只要安如玉突破造化，再获得道业加持，未必不能和那些老牌造化斗上一场。

类似这样谋求众生支持率的例子，其实在这些年出现了不少。

有不少传说中赫赫有名的神仙人物，在网络上格外接地气。

比如时不时就给大家表演摔琉璃盏的卷帘大将。

他们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执念和遗憾。

而论道大会最后的胜者，不仅可与几位圣人道祖坐而论道，还可提出一个要求，在不超纲的范畴内，圣人们都会满足。

譬如逆转光阴，弥补曾经的遗憾。

季云若有所思，按照安如玉今日的意思，她就是冲这个参加论道大会的。

自太古之后，光阴长河便不可逆，即使是圣人道祖，也难以逆流而上。

不过有传闻，这一世将有所不同。

但具体的，他一个练气修士哪清楚，全是网上听大佬们吹水得来的消息。

嗯，找个机会问问老祖宗。

片刻后。

竹椅上的季福乾抬起头，望着在客厅里来回徘徊了五六分钟的季云，疑惑道：

“你是有什么心事要和我探讨吗？”

季云斟酌了半天用词和问话方式：“老祖，你前面说要给我介绍魔道妖女？”

季福乾定了定神，露出微笑：“原来云儿你喜欢这种类型的，不过需切记，可不能动真情。”

“为什么？”

季福乾淡淡道：“魔道妖女，心思诡谲，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无非是逢场作戏，有利可图。”

说到这，他顿了片刻，回忆起某人曾说过的一番话，眉宇间主角无端多上一丝淡漠，缓道：

“当然，即使云儿你动了真情，也是无妨的。魔道妖女，最擅审时度势，本尊会让她知晓如何安分守己。”

季云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去。

洗洗回屋睡了。

……

一夜无眠。

黎明时分。

天上刚泛出点鱼肚白。

黎明前夕，斜伸进庭院的黄桷树枝影影绰绰。

季福乾放下了从屋里翻出来的小说，心道改日去书店看看，还有没有《射雕英雄传》这类的经典武侠，重温儿时梦。

当年躲进被窝拿着手电筒看武侠小说的经历，至今难忘。

仅仅只是书中几行字，就能让年少的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久久不能平复。

一直看到手电筒没电，依然意犹未尽，便在脑海中幻想着日后自己一人一剑，竹杖芒鞋，纵横于那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江湖。

说不准哪天，就被某位江湖女侠投怀送抱，成就一段佳话。

只可惜，等他真正步入了憧憬的江湖，却发现书里书外，终究是不同的。

书上说闯荡江湖应如烈酒入喉，酣畅淋漓，似火焰般灼烧沉寂腐朽的心脏。

他后来尝过了，烈酒如刀子，呛了他半晌，引得邻座捧腹大笑。

季福乾起身，走到庭院中。

秋日的天空旷远而寂寥，远处是遥遥起伏的树影，这个季节泛黄、染红的绿色映入他的视野。

其中，一株鲜红似火的枫树格外夺人眼目。

秋枫如女子着红衣。

他微微眯眼。

仿佛看到了那座晚风中簌簌林叶如海潮翻滚的红枫林。

牵着白马的红衣女子从林中走来，腰间挎着酒葫芦和一把狭刀，看上去就像行走江湖，除魔卫道的女侠。

她嘴角弯弯，笑靥生春，挥手问路于道路旁的小道士，衣襟在风中轻轻飘动。

那一刻，初出道观，就入江湖的季福乾，以为自己遇到了书中的侠女。

可是后来，八千里路，风雨苦楚，尽是腌臜。

飒爽英姿的女侠也成了图谋不轨的妖女。

或者说，从一开始没有女侠，只有妖女。

他的江湖梦从开头，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