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如今的胸膛尚且还在起伏着, 宫人几乎都以为,褚月见直接将人弄死在了地牢。
不过他瞧奉时雪如今的模样,和自己心中所想差不了多少。
也是, 用铁烙印本就是酷刑, 还是烙的‘奴’字, 只怕是身心皆受了严重的荼毒。
烙奴印,已是昭阳最大酷刑了,其意为卑贱,任人可践踏。
他不过是方才在偏殿对公主动手了,还驳了公主的意,便受此酷刑,实为惨烈。
可惜了矜贵的世家公子, 深陷牢笼被公主这样的人肆意践踏, 如今连应有的尊严都无。
宫人心中唏嘘不已,将困着奉时雪的镣铐打开。
镣铐松懈,奉时雪似没有反应般,整个人无力般往下滑,好在接得及时,这才避免了他滑落在地上。
宫人将他搁置在早已准备好的担上,低头打量时, 眼中有怜悯。
瞧着奉时雪现在还泛着潮红的脸,以往那高不可攀的神像具灭, 这是任人可欺辱的模样。
即便他此刻对奉时雪做了什么, 这里只有他一人,也无人会发现。
就算被知晓了, 奉时雪现也不过是比他还要卑贱的奴而已, 谁会信卑贱之人的话?
不知为何, 看着这张高不可攀的脸,宫人忽然在心中升起了好奇。
公主方才将烙印弄在何处?
一般的烙印都是在胸膛,或者是腰部。
这般想着,宫人下意识地咽了口水,敌不过心中的欲念,忍不住伸手。
他想要挑开奉时雪的衣襟仔细看看。
还不待宫人的手碰上,忽有一双手青筋鼓起的手力道很大,将他欲要碰上衣襟的腕部紧握住。
顷刻,骨节碎裂的声音响起,还伴随着宫人的惨烈地呼痛声。
奉时雪睁开了泛着迷离水渍的眼,风雪藏于深处,眼底依旧还有猩红。
他冰冷孤傲的瞳孔泛散着,哪怕是看着眼前的人,却还是没有聚焦在一起,有种飘渺的空洞,但那目光沉沉的令人生怖。
奉时雪眉眼怠倦地垂下,眼看着胸前的那双弧度扭曲的手,眼神忽闪,好似慢慢聚焦在了一起。
他轻启有些干裂的唇,缓缓吐出沙哑的声音:“谁允许你碰的?”
话音落下,自宫人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身着黑衣的男子,如鬼魅般。
寒光剑影间,宫人的头颅被斩断,分离的身躯缓缓倒下。
奉时雪顺着那残躯,也一道缓缓闭上了双眼,呼吸急促地喘息着。
他身上被刻下烙印的那地方感觉犹在,不疼,但却也不好受。
成岢看着倒在地上,雪白的衣袍迤逦铺满一地的奉时雪,眼含忿意将其扶起来。
方才他一直在外间,等到褚月见走后才进来。
未曾想到,自己一进来便见到少主被褚月见折磨成这般模样。
这一刻,成岢心中对褚月见的杀意,已经达至最高峰。
这个恶毒的女人真该死!
成岢将人扶起来,都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命令:“少主,她如此折辱你,何不如属下前去将她手刃?一泄心头之恨!”
他实在是忍不住询问出声。
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提过一次,想要前去杀了褚月见,但不知为何,少主迟迟并未下达指令。
不过当时褚月见还未曾这般过分,成岢对此能理解。
但眼下的场景,他是怎么也想不通,那女人都将少主折磨成这般了,为何少主还是不曾开口让他前去。
只要少主一声令下,哪怕是拼尽了性命,也要将那女人的头颅斩下,献于少主解恨。
然,奉时雪闻言,面无表情地缓缓站起来后,忽地推开扶着自己的成岢,眉宇间似染着难受。
他此刻满心的恶心欲,却不是对着方才褚月见对他做的事,而是因为成岢碰到了他的手,心中便下意识地泛起恶心。
有道带着嫌弃的声音,盘旋在脑海不停息,那日不过是手上染血,她便露出那般的神情。
倘若他沾上其旁人的气息,那她一定也会露出一样的神情。
脏了不能碰她,干净便可以吗?
奉时雪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沉默地朝前蹒跚几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青筋暴起的手撑在墙上,面色惨白地弯腰干呕。
方才那宫人想要挑开他的衣襟,是想看什么?烙印在何处吗?
奉时雪什么也吐不出来,眉眼染上怠倦,将头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半阖着眼眸缓着翻腾的感觉。
他那眉骨上的那颗痣,隐在昏暗的地牢中越渐 丽,冷白清雅的脸上似滴入了鲜血般,十分妖冶。
“少主……”成岢上前,眼中满是关切。
他知道少主向来不喜被人触碰,所以并没有发现奉时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当是身体被折磨得难受,还没有反应过来。
奉时雪闭着眼没有应答他,脑海中那句话不断盘旋着。
“属下这去杀了她!”成岢见奉时雪此刻难受的模样,心如刀割。
他还从未见过少主露出过这般痛苦的神情,直接忿意出声,杀意尽显。
奉时雪闻言,睁开了泛着血色的眼,靠在墙面上喘着气,沙哑地开口:“谁也别碰她。”
在成岢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缓缓地再次开口,声音带着莫名诡谲地响起:“我会……亲自找她要回来。”一件不漏地要回来。
讲完这句话,奉时雪便站直了身,背影带着强忍地凌乱,蹒跚往外面走。
那一身清白的傲骨似犹在,又似半隐着摇摇欲坠了,最终高立的法相坍塌了。
成岢表情古怪地立在原地,凝眸看着奉时雪的背影,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味儿。
那他是否能理解为,少主觉得他一刀杀了人,太便宜了,所有想要亲自折辱回来,再一刀杀了?
这样想着倒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成岢皱起的眉头骤地松开了,然后跟上了奉时雪的脚步。
他讨厌褚月见,倒是乐意看到她受尽折磨后再死去。
地牢位于公主殿最落魄的殿宇,周围杂草丛生,一眼便能见其荒凉之景。
奉时雪透惨着脸,缓步行出幽静的暗道,忽然看见外面绚烂的光线照来,似不适应般偏头躲过。
待到适应了过来,他却停在暗处许久,目光沉沉地遥望着前方,眼中翻涌着浓稠的黑雾。
那是主殿的位置,此刻阳光刚好,高高挂上方。
褚月见好奢靡之风,主殿七彩琉璃光闪烁,那是整个昭阳最华丽的地方。
忽然有风席卷而过,雪白的衣袍迤逦地垂过地上的野草。
奉时雪平缓地行过,依旧种乘风而过的飘渺感,似谪仙堕落。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剩下的神性已经消失殆尽了。
公主殿中。
褚月见回去后仔细清洗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抬起手仔细嗅了嗅,脸色顿时挎下。
不知是否是因她的心理作用,好像闻见了那股沾满手的麝香味。
褚月见吩咐宫人染了浓烈的香,方才压住那股味道,起身任由着宫人给自己穿和平日不同的宫装。
本来她是不想要去参加夜间的晚宴的,但根据宫人来报,今日是护国公广陵王的洗尘宴,她作为公主不得不去。
因为此人算是她明面上的舅舅,所以这次不是国宴,而是家宴。
褚月见从来没有听说这号人物,且书中也没有写过,但来头却不小。
广陵王是前任帝王,也就是原主和褚息和父亲的兄长,但这个兄长却无血缘关系,是谓上上任褚帝钦封。
传闻广陵王手下有不少能人义士,还皆是寒门之士,这绝非是能屈居于下之人,其野心昭然若知。
褚月见思来想去,还是吩咐了宫人重新给她浓重装扮了一番,待到了夜间宴起方至。
鹿台,是宫宴之殿。
六角宫灯抬过,一排排地插.入摆放,金箔塑殿,云完抬首,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褚息和道:“陛下政务繁忙,倒是忘记了殿下的婚事,不如此事交给臣,定然给殿下寻门好亲事。”
“舅舅。”褚月见垂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在烛光下分外的吸引人注意,十足的小女儿姿态。
她唤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吸引过来,温声道:“关于此时怨不得陛下,是月见想要自己慢慢看,也不便劳烦舅舅操心此事。”
广陵王也只是随口一谈,想要刺激上方的褚息和,也并非是真的要给褚月见指亲事。
当下瞧见她此番羞赧模样,广陵王仰头大笑,抖着山羊胡道:“成,那殿下届时有瞧上之人,知会舅舅一声,舅舅替殿下前来掌眼。”
话音落下,上座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两人一同往上望去。
褚息和嘴角带着笑意,掌中带着被瓷器割破的血。
一旁的宫人见之,跪地擦拭着,被他一掌抚开。
“舅舅操心的事未免多了些,不如朕这位置交由舅舅来坐罢。”他嘴角上扬,一派好相处的模样,语气却丝毫不留情。
广陵王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不过是随口几句话,褚息和便给自己的脸色。
看来果然是狼崽长大了,忘记了以前。
殿中气氛诡异,恰逢此时,有宫人已经取了物件过来。
褚月见站起身瞧了一眼,转头对着广陵王道:“舅舅,瞧,阿和知道你喜好这玩意儿,从很早之前都给你留着的。”
褚月见仿佛没有察觉殿中的气氛,开口便打破了殿中蔓延的诡异气氛。
广陵王闻其言,脸上的表情恢复原本的模样,也顺着褚月见给的抬阶走来下。
他似长辈般,语气温和对着上方冷眼的褚息和道:“这位置自然还得交由陛下这等天命之人来坐,这话着实折煞了臣。”
“舅舅言重了,朕也不过是感叹之言,这昭阳若没有舅舅,只怕是难以维持如今的模样。”
褚息和眉眼带笑,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掌心,倒也没有继续纠结。
不管这两人是真的和解了,还是假意迎合,到底是没有方才的针锋相对,褚月见暗自松了气。
“舅舅,瞧瞧,可喜欢这小玩意儿?”褚月见将东西推至广陵王的身边。
广陵王吊梢着眉眼,拿起一瞧,嘴角忽地裂开。
是黄金烟杆,旁边还摆放着几十排的烟草,单是看成色,还有隔着这般远都能嗅到味,他判断绝对是好物。
广陵王的喜好也不多,生肉,烟,权。
他当下见到此物,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拿起烟杆放进嘴中,兴奋地吩咐宫人点火。
褚月见离得有些近,必不可免地被他喷出来的烟雾罩面,吸入了些在肺中。
味道罩面而来,褚月见的头立马有些眩晕,指甲深陷掌心,这才勉强清醒着。
等她回神的时候,方才发觉眼前原本尚且清醒的广陵王,现已经面含痴色了,似瘾君子般不断吞云吐雾。
“阿姊。”褚息和忽然轻柔地唤了一声她。
褚月见嫌弃地看了一眼广陵王,这才站起身,在起身时头还有些眩晕。
宫人接得及时,她懒洋洋地靠在宫人的身上,这才避免了倒下。
没有想到这玩意儿的后劲这般足,她不过才嗅到一点,便已经有些头脑不清醒了。
这般想着,忽感带着白雪龙胆之香袭来,将她从宫人手中接过。
褚月见的头还有些晕,但不用费心思猜想,便知道是褚息和。
他胆子可真大,眼下都是宫人,竟然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抱自己。
褚月见有些生恼怒,抬手想要推人,力道却软绵绵的,按在其胸膛却带着欲迎还拒的错意。
耳边响起他的轻笑,随之而来便是少年爽朗的揶揄响起:“姐姐这副模样倒像是醉了般,分明没有沾酒。”
当然了,那东西后劲十足,就连常年吸食的广陵王都神智不清了,谈何她从未沾过的,还能维持一点清醒已经算是不错了。
褚月见心中腹诽着,靠着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多了。
她从褚息和怀里扶着头站起来,宫人瞧见她摇晃的身子,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回殿。”褚月见偏头,低声嘱咐一声,然后捂着头往外面走。
至于后面要发生的事,便不归她管了,还是回公主殿好好休息罢。
怀中的人只是短暂地依赖了他,便犹如南柯一梦般消失不见。
褚息和立在原地,注视着那道被人扶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在眼中显出一丝血色。
“陛下。”有宫人轻声唤了一句。
褚息和没有回应,只等到那身影消失不见了,方才收回视线,抬起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打量着。
掌心的的伤翻开了皮肉,她看见了,却没有问过一句,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瞧一眼。
思此,褚息和敛下眼睑,脸上沉着冰霜,转身看向一旁,正在神志不清地吞云吐雾的广陵王,眼中闪过血色杀意。
方才,他想要替姐姐指亲!但姐姐只能是他的。
褚息和双目闭上,那股嗜血的感觉来得十分的强烈,使他双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摇曳的烛光印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带着强烈的杀意,殿中的宫人都感受到了,纷纷俯甸在地上。
唯有广陵王恍若未闻,犹如瘾君子般痴迷着,神智已经完全不清了。
褚息和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里面的血色褪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依旧如方才般是无害的少年郎。
“拖下去罢。”
他懒洋洋地抬着手,很快便有暗卫出现,将已经被纂夺神魂的广陵王拉了下去。
他姑且再忍广陵王一段时间,等世家的事处理完后,就该轮到他了。
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今日之愤。
黑金色古纹袍层层叠起,褚息和坐在方才褚月见落座的位置,捧着她碰过的酒杯,闭眼仰头靠在软椅上。
宫人上前为其斟酒。
作者有话说:
雪雪黑化进度:+++++,被驯养进度:++++++。
雪雪:除了老婆能碰我,谁也不能碰我,不然噶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