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第63章 经霜老(O二)

按说池邑吃过茶朝那雁沙居去后,燕太太总算得以在局促不安中解脱出来,浑身骨头都似松了一松,在榻上转着膀子和芦笙那奶母徐妈妈道:“晚饭叫芦笙过来这屋里吃。”

自从池邑回来,芦笙就不到这屋里吃饭了,要么自己在西厢房吃,要么是去她姐姐金铃那头吃,嫌与她父亲坐在一处不自在。自然燕太太更不自在,也不叫她来。

徐妈妈回道:“姑太太今日叫她过那边吃饭,早不在屋里了。”

燕太太放下胳膊嘟囔,“她姑妈不是说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又一向是吃素,芦笙不是吃不惯。”

“说是叫厨房烧了好些精致素食。前几日老太太的寿,席上丫头吃腻着了,这两日还吃不下荤腥,正好。”

燕太太便不理论,随芦笙去。

芦笙为她父亲在家不自在了好些时候,听见下晌他父亲搬到别处去睡了,心下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的,有些怅然若失,一张脸映在阴沉的天光里,柔白得像摔碎的瓷片。

碧鸳见她将箸儿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笃着,笑道:“姑妈家的饭就这样难以下咽?你看你,吃得这样勉强,不像姑妈请你来吃饭,倒像请你来遭罪似的。”

“不是的――”芦笙噘着嘴,只好跟她姑妈说一说,“才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丫头将老爷的东西搬到雁沙居去了。老太太吩咐的,说三哥的屋子在装潢,怕吵着老爷清静。”

碧鸳搁下箸儿,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目光小心地看她一眼,“怎么,二老爷为这事不高兴?”

“那倒没听见老爷抱怨什么。”

碧鸳淡淡微笑着,给她搛菜,“那就是你母亲不高兴了。”

“我母亲也没说什么。”

“那你又不高兴什么呢?”碧鸳纵容地笑起来,“你这孩子是闹腾惯了的,你父亲这一回来,成日看着你,你难道就不觉得拘束?如今他搬去别的屋里住,你能得松快了,该高兴才是啊。”

芦笙也说不好,情绪似卡在期待与不期待之间,又想和她父亲在一处,又怕和他在一处。她说:“我还以为老爷就跟大伯一样,是胖胖的身量,时时笑着,谁知不是那样。老爷比大伯长得好多了。”

碧鸳轻轻哼了声笑,“那是自然,你父亲的亲娘就长得比你大伯的亲娘要好看许多,从前老妈妈们都是这样说。”

不过她们都死得早,连碧鸳也没见过。池邑的亲娘是为生他难产似的,所以他还在襁褓中就给抱去了老太太膝下,不像大老爷,会说话会走路了老太太才进门。

老太太那时候年轻,进门后一心要自己生个儿子,所以待不是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淡淡的,不过多关照奶母几句。等一阵还不见有孕,急起来,听了老道士的话,要借别人的儿子讨个彩头,池邑年纪小,所以肯时时抱他一抱,逗着他说:“你叫‘娘’来听,不要叫‘母亲’,叫声‘娘’。”

还真是有些效用,果然不日便怀了一个,都说是儿子,那一阵便把池邑当功臣,疼他疼得厉害,走到哪里牵到哪里。不过好景不长,那一胎到底小产了,老太太消沉了好些日子,池邑也不免受到牵连,她常把他搂在怀里捏他掐他,偶有时候想着小产的儿子,又掉着眼泪亲他。

她一向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因此将池邑调到别的屋里睡,使人家夫妻分离,少不得就要补偿他一点温情,于是晚饭都是按池邑的脾胃来张罗。

老太太自己不大吃,也不要丫头在旁布菜,一面亲自给池邑搛菜,一面笑道:“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一碗烂炖鸽子肉,不知这几年在京还常吃不常吃了?”

她将尾音吊得高了些,歪着双格外慈祥的笑眼,像是和小孩子说话的神气。池邑有些受宠若惊,仿佛觉得是回到了小时候给她搂在怀里的情形,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爱拧他一下,那疼痛使他感到一个女人缠绵的怨恨。

他知道她反覆无常,坏的时候多好的时候少,然而他也习惯了她古怪的脾气,反而慢慢觉得那两分的好在那八分的坏里,多么难能可贵。

他心下那一点紧张同在朝堂上的紧张又不大一样,朝中的明刀暗箭总带着凛凛的寒气,非常清楚不论是朋党或是对手,都是因利而聚。而她不一样,她好或坏全凭心情,偶然温柔起来也像是一个女人的本能,不带目的。

他忙回敬着给她搛菜,“吃是常吃,只是不如母亲在时烧得可口。”

老太太拂开他的手,笑着摇头,“我吃不下了,我老了难克化,晚饭稍微吃多点夜里就睡不安稳。”又道:“我们回南京时我专门把厨房里的老盛妈留在那里,就是叫她给你烧饭吃,我晓得你吃惯了她烧的菜。那道烂炖鸽子肉也是我教给她的,怎么又不可口了?”

池邑搁下碗,将两手撑在膝上,“她姜片搁得多,吃着有些辛辣气。”

老太太稍微攒眉,“从前说过她多少回,她就是难改。”说着招呼着池邑往那边暖阁吃茶,“我那原是炖羊肉的法子,教给她的时候就说,鸽子肉不如羊肉膻,姜片要少搁点,她像是没记性。如今年纪大了,只怕愈发不中用。”

池邑笑着接话,“所以儿子也就不说她了。”

老太太走到榻前,回头笑睇他一眼,“你就是带人宽容,这一点比你大哥强。小时候人家都说将来做了官,你大哥恐怕要比你有出息,我不信,他们晓得什么啊?你那是宅心仁厚,大事上有决断,不像你大哥,小事上苛刻,大事上反倒没主意。果不其然,叫我说准了吧,还是你有大出息。”

她叫他在榻那端坐,打发丫头出去瀹茶,幽幽地向他叹了口气,“所以也难怪你妹子最亲你。那时候你们父亲那样,成日不管事,也不管儿女,只管他自家高兴就完了,我也忙着府里的琐事,还亏得你,成日将你妹子带在跟前。要说起来,她那脾气有一半还是你给宠坏

的,所以你也只好担待着,凡事顺着她些,不要和她计较。”

池邑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滞了一下,“听说三妹病了?”

老太太脸上无可奈何地怄起来,“前头几日就开始说头疼。”

池邑没说要去瞧碧鸳的话,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老太太既不喜欢他们兄妹走得近,也不喜欢他们离得远,她心中理想的距离,是他们人和人隔得远,但在心灵上做哥哥的能永远偏护着妹子。

所以他知道,碧鸳在家一日,他就永远有家难归。

“你别理她,随她折腾去。”老太太咕哝了一句。

话虽如此,到底做娘的放不下,依然把池邑从燕太太那边支开,这些年来都是这样,好在池邑习惯了身边没女人。

一时丫头端上茶来,她从茶盖的缝隙里窥他,见他垂着眼皮呷茶,侧脸的轮廓有种不近情欲的淡然,她倒也不觉愧疚。

往后就是她死了,碧鸳大概也不会像少女的时候那样闹,因为他早在精神上被她们反反覆覆的无理取闹给阉割掉了,也许他是怕了女人,也许是厌烦,总之是对女人丧失了兴致,何况到这岁数,常对着朝堂上的刀光剑戟,更没可能再去迷恋儿女私情。她们尽可以放心了。

但碧鸳心下仍有点惴惴的,还试探地和芦笙说着:“自你父亲回来,我看你母亲像是高兴了许多,前一向还病,这一向就好了。”

“我娘成日说累呢,为三哥的婚事忙得脚不闲。”

她们吃过晚饭在榻上吃茶,芦笙习惯盘着腿坐在榻上,整个身子俯贴下去,在茶碗边缘小口小口地啄,玩似的吃茶。碧鸳很厌烦她这样子,觉得全没个侯门千金的端庄,但想着她是她二哥生的,便对她有一种矛盾的恨意和包容。

“难得你父亲回来一趟,你母亲还不忙里偷闲地和他多说说话?”

“老爷可不爱说话。”芦笙想着有些失落的样子,“从前看他的家书,总觉得他是个慈爱的爹,谁知竟是副冷冰冰的样子。”慢慢想着更觉灰心,“他们还说我长得和老爷不大像,老爷长得很好看哩,倒说三哥像他一点。”

碧鸳笑起来,“你三哥是要和他像一点,不过他是男人,你是姑娘家,不好比的。”

芦笙很对自己失望,要是同她父亲像一点,一定要比现在更美貌,“我娘不叫我等着选王妃了,说是老爷说的。”

碧鸳诧异一下,“为什么?”

“老爷说我性子太闹腾,不如四姐姐稳重。老爷看我什么都不好。”

这倒是实话,碧鸳只得握她的手宽慰两句,“不选王妃也没什么,咱们的小姐,还怕嫁不到好人家?你看你三哥多有志气,他就不愿做皇上家的女婿。”

芦笙撇着嘴,“有志气还要娶个丫头?一想到往后我要管个丫头叫嫂子我就不服,大家都不服呢!”

这就不干碧鸳的事了,不过听说她二哥倒像很看重玉漏这个儿媳妇,私下里还送了银钱过去给人家添办嫁妆。她少不得跟随,隔日把一副翡翠头面悄悄使人送去给池镜,叫他送到连家去。

如此东挪西凑的,玉漏的嫁妆日益丰硕起来,四季的衣裳鞋袜,并一些布匹首饰也凑足了十六箱摆在新宅子里,等着次日跟着迎亲的人一道抬进池家。

她娘尤其喜欢碧鸳送来的那副头面,请人看过,嵌的都是上好的翡翠,趁夜里便来和玉漏要,“你明日去了池家,隔几日你爹讨的新姨娘也要进来,娘少不得要给人家个见面礼,偏又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

话音未落,玉漏便冷笑道:“您想要什么?”

她穿着一身大红寝衣坐在铺上,新屋子里早已张灯结彩起来,一对红烛映得她脸上红扑扑的,有股冰冷的喜气。

秋五太太一见她就是不好说话的样子,可既开了口,没有往下咽的道理,便坐到床沿上来拉她的手,“你们姑太太送的那副头面里又一对耳坠子,我看不过两颗翡翠珠子,也不值什么――”

“不值什么你还要?”玉漏把腿放直了倒在枕上,背对着她,“人家送来的银子给我办嫁妆,你们私下昧了多少我都没和你们理论,这会又和我讨东西?你别想!趁着这时候我索性和你们说清楚,这一向你们从我身上刮去的好处,也算对得起你们养我一场的情分了,日后我到了池家,你们少隔三差五寻到府里去。一来我也没有多的好处打发你们,二来我原没指望你们给我脸上增光,只求你们少丢我的体面就阿弥陀佛了。”

秋五太太猛地一番气涌,忙扳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好啊!听你这话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就预备着连爹娘也不认了?这还没沾上你什么福呢,你就先翻脸了!”

玉漏望着她哼哼笑两声,“您只管闹起来,家里住着那些个亲戚,这半夜三更都等着听您嚷嚷呢。”

一下哽得秋五太太不敢闹了,她又翻过身去,露给她一个冷冷的肩头,“我没说不认你们,只是我深知你们是什么德行,少不得要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将来你们藉着池家的势力惹出什么麻烦来,可不要去找我替你们搽屁股。你当那三奶奶是那样好当的?等我明日进去了,不知还有多少烦事等着我呢,我可没那个闲空理你们多生多惹的麻烦。我知道你听了我这话不高兴,要嚷你就嚷,只要你不怕亲戚们笑话。”

秋五太太心下一凉,又怕真给人听见,又想着她明日出门子,又想着近来都是托赖着她才发了财,升了官,置办的新房子,只好咽下气自回房去了。

玉漏听着她阖上了门,不知何故,想到明日出阁,更觉从此孤立无援,前方黯淡。便将眼狠一闭,强着自己睡过去。

次日不到五更天便爬起来,乱着洗澡装黛换衣裳。屋里乌泱泱挤着亲戚家的女眷们,争先恐后地夸着奉承着,听见外头也是宾客不绝,一样争相奉承着连秀才,连秀才永远作出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笑着和人点头,“托福,托福。”

有人问:“新姑爷几时过来?”

连秀才一听“姑爷”二字便觉通体舒畅,池家的公子成了他的姑爷,周围十亭谁家有这本事?少不得器宇轩昂地拈起袖,将一条胳膊剪去身后,昂首挺胸道:“算好了时辰,卯时三刻过来迎。”

满院挂着红灯笼,他脸上的喜气倒比玉漏抹的胭脂还足,恨不能太阳赶紧高升,照尽他这一日的风光。

近卯时三刻,老远就听见街上吹锣打鼓的动静,家丁来报:“来了 !”连秀才赶到门上一看,忙四下里吩咐,“快、快点爆竹!”

辟里啪啦四下里一炸,总算他那位女婿粉墨登场了,穿着大红圆领补服,戴着乌纱帽,玉树临风地骑在马上,领着一大队人马朝连家门前走来。连秀才并秋五太太心内皆暗暗松了口气,这女婿果然生得人才出众!前些时还唯恐是外界的传言,隐隐担忧那么好个人,怎么会瞧上他们三丫头?可别是身上带什么残疾?

老远这么一瞧,心下益发放心和得意,忙又踅回厅上等着新女婿来行大礼。

一时池镜给人簇拥着进到厅上,玉漏也给一班女眷送到厅上来,伴着无数欢天喜地的嬉笑,二人双双跪拜父母。

池镜膝盖虽朝蒲团上跪下去,眼却不大看连家父母,十分勉强地喊了两声“岳父”“岳母”,只把手上牵新娘子那红绸紧紧攥着,恨不能立刻攥她逃离这鄙陋俗窝。亏得这头的礼轻,奉过茶水二人便出来,复由百人大队簇拥着回池府,只等黄昏时行礼。

府这头自然阵仗更大,亲朋好友来了上百人,又兼池邑在家,南京官场上凡入流的官来了大半,大宴厅并小宴厅共摆上百桌,美味佳肴堆山填海,笙乐锣鼓沸反盈天,满府里下人跑个不停。陪着玉漏过来的几个丫头婆子也是前一日池家送去的,不过面上装样子,不算她的陪房,所以一将玉漏送入房中,便忙不迭地赶去外头支应。

跟和玉漏过来的一个丫头,叫王珍娘,年十七,算起来是秋五太太乡下娘家的远房亲戚,因爹娘不在了,便给秋五太太二两银子买了来,伴着玉漏过来,一为充面子,二为将来玉漏这里有什么事,她好私下和秋五太太通气。

玉漏想也想得到,还能通什么气,不就想晓得她在池家占着了什么大便宜,他们好马不停蹄地赶来沾光,因此不大喜欢这珍娘。

偏赶上这珍娘既要逢迎,又没眼力见,端了盅茶来跟前道:“三姨,先吃杯茶,忙了一上午,累乏了吧?”

玉漏一把将盖头揭开,瞥她一眼,“说了多少回了,别叫我三姨!”

珍娘嘿嘿堆着笑脸,“按辈分是得管你叫三姨。”

听见金宝在外头笑了声,须臾打帘子进来,问那珍娘,“你几岁?”

珍娘道:“今年十七了。”

金宝便笑:“她不过长你两三岁你就叫她三姨,岂不是把她叫老了?往后别按你们那乡下辈分叫了,就按我们这里的规矩叫三奶奶。”

珍娘何尝不知这规矩?不过是想叫声“三姨”,好从此在池家显出她与玉漏的关系匪浅来。她一面答应着,一面在这间宽敞明亮的卧房里转悠,看见长条案上的花瓶便去摸摸,看见多宝阁上的诸多顽器啧啧称奇,一会又躬着背在那榻前细摸榻上的雕花与垫子。

丁香背欹在床架子的雕花罩屏上,厌烦地瞥她一眼道:“你那指甲可别刮坏了,那是为布置新房新做的,要铺足半月。”

珍娘忙呵呵地走来,把双手凑给她看,“不会的,我来前才剪了指甲。”说着,又摸丁香背后的床,“这是什么木头做的?好不光滑,从没见过,还有股香气。”

丁香一连烦嫌地走开了。玉漏看见她的脸色,少不得抬头瞅一眼珍娘,“你的话怎么这样多?”

珍娘讪着一笑,调目又看见圆案上重重叠叠摆着的精致点心,便跑去一屁股坐在凳上,拿起来便吃,啃掉了一地的渣。

倏见那猩猩毡的门帘子又挑起来,是青竹提着个提篮盒进来,看见珍娘在圆案上吃东西,没好说什么,便走去挪炕桌上的点心,“外头厅上在摆午饭了,三奶奶也来吃一点。”

她叫玉漏三奶奶叫得倒比别人叫得自然,是因为三奶奶是谁到底和她不相干,是谁她都没所谓,不像府里别人,她只是惊讶一番后,很快就接受了玉漏成为“三奶奶”的事实,一切便照着规矩来。

反倒玉漏有点无所适从,总觉得这些熟人看她的目光都在各自发窘。她走到榻上去吃饭,青竹对她笑笑便让开了。那珍娘又跑过来,看了看几只盘子碗碟,咽着口水嘿嘿笑道:“三姨哪吃得了这些?我陪着三姨吃一点,一个人吃也没趣。”

说话还扭头招呼别人,“你们也来吃些啊,不然这一日谁扛得住?”

金宝青竹皆是默笑着摇头,唯丁香噗嗤笑出声,掩着嘴打帘子出去了。

那声音清脆得似根冷针,钉进玉漏骨头里去。她从前就晓得这屋里的丫头属丁香最看她不起,现下更好了,还多了个珍娘来丢她的脸,珍娘若只是个陪嫁的丫头也罢了,偏谁都知道,是她娘家亲戚。

此刻恨不能撕了珍娘的嘴,叫她好吃!叫她好吃!

她冷冷地丢下碗,“你都吃了吧,我也不饿。”言讫又回床上坐着,人渐渐似冻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外头猝地又是一连串爆竹响,震得人神魂打抖,是午时开席的预报。

这些喧嚣里,她想不到池镜,他不必她来操心,素日就许多人跟着伺候,这日做新郎官,自然有越多的人照料着他。她只一心思虑着自己的处境,想到明日走出这间屋子将看到更多的冷眼,心下就有股委屈所化的恚怨,因此还未到阵前,已如临大敌。

池镜的奶母顾妈妈也在外间坐着,在和丁香说笑,仗着是奶母,连池镜也要敬她几分,说起话来更没顾忌,“可怜我们三爷,放着皇上的女婿不做,再不济,还有那么些有权有势的大人家的小姐不要,偏要个――哼,我看他是鬼迷了心窍。”

那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够飘到卧房里来。纵然玉漏一张脸抹得跟五月里的蜜桃一般,此刻也像白搁在那里好几日,颜色还是那颜色,不过不再鲜艳了。

她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就没人记得她是打鸡窝里飞出来的么?不会的,别人都替她牢牢记着呢。

这一刻她想到老太太,她就是给他们记了一辈子!

最近更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