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子过后,她本也要消散了。她非是什么妖怪,也无修炼之法门,与凡人相伴一生,或许也算是好的归宿吧。
他们在山中相伴,无有子嗣,只有他们两个人。
粗茶淡饭,一个是见过人间繁华却甘心归因的贵公子,一个是虽然有了人形却不懂人生的画灵。
画灵不懂穷苦,也不在意穷苦,甘愿学了山村妇人的样子洗手做羹汤。
落魄的贵公子情愿放下一切,甘心一生一世住在这里。
怎么不算是良配呢?
时间拉回现在,金狮抱着南无问:“那只讹兽很可爱吗?”
南无在金狮胸口描摹:“唔,我其实不记得,都雪白雪白的,是可爱吧。他们缘分不浅啊,叫他与画灵陪伴一生,也挺好的对吧?”
金狮蹙眉:“讹兽,我没有吃过。”
“唔,那估摸你也吃不到了,现在讹兽应该很少了吧?”南无的手似有若无的在金狮的胸肌上抚摸:“讹兽们虽然也夺了天地灵气,可终究不是什么厉害的种族。他们通人言,却不通人性。虽然擅长哄骗,可本性纯善。这天地间的灵气会越来越稀薄,这些小兽们本不擅长修炼,却还生的太多,像经合山这样遭遇了天火,或者是遭遇了其他什么灾难,那些讹兽,以及像讹兽的小兽们一样,都是逃不出来的。”
金狮蹙眉:“这样听来,可真叫人觉得不高兴。”
“天地也会死。”南无把脸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世间万物都会死,不过没关系,天地之外,是更大的天地,死后还会重聚,你不是凭空而来,就不会凭空而去。”
“主人,你好像见过很多。”金狮顺着南无的长发。
南无闭上眼,不再说话。
临近年关,街上还是热闹了起来。
虽然这几年日子难过,可再难过,人们还是要过年。
毕竟还是天子脚下,要是京城里的人都没法过了,那别处就更不要说了。
众人们开始预备年货,隔壁胭脂铺子最近生意也好,年关了,大姑娘小媳妇的总要买些胭脂。
邹掌柜这铺子不大,东西却好,不少都是从西边商队那进货。
他自己还会做,颇有几样好东西,叫城中众人趋之若鹜。
谁承想,他那宝贝胭脂今年就出了事。
起因是林将军家的女儿们听说了他这胭脂铺子里有一样胭脂叫美人醉。
就是说胭脂涂在脸颊上晕开后,像是喝多了的美人一般,微醺的颜色。
比起时下的胭脂要么过于红,要么没眼色,这个红就恰到好处。
所以很多姑娘们都喜欢。
如今不流行脸色过于白,姑娘们还是趋向于红润更好看,所以胭脂用的就多。
这林家姐妹三个都买了,结果,林家的大姑娘就用出了问题。
朝中虽然重文抑武,但那是朝廷里头的事,武将也是官员,对上贫民,那还不是天?
林将军因女儿出事大怒,当即就派人将胭脂铺子围住了。
柳生听到动静,与纷纷和阿严两个出来看,就见邹掌柜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被两个官差架着拉出去。
邹掌柜那瘸腿的媳妇不顾自己站不稳,奔出来哭求。
四邻八舍虽然都看热闹,可也不敢阻拦。
官差办案,谁敢拦着啊?
柳生犹豫再犹豫还是跑了出去:“官老爷,官老爷,邹掌柜这是怎么了?”
“滚!”官差一脚踢过来,柳生险些倒地。
还是阿严一把扶住,转头就怒目对着那官差。
那官差只觉得后背一凉,柳生忙捂着阿严的眼睛:“不生气不生气。”
纷纷比较聪明,从袖子里掏出银锭子递给其中一个官差:“并不敢阻拦官老爷办案,只是邹掌柜与我们是邻居,素来也熟识的,只想问问出了什么事。”
那官老爷也不管大庭广众的,就把银子收起来:“你这丫头倒还懂事。他这里卖的胭脂有问题,把林将军家的千金脸用坏了,好了好了,走开吧。”
纷纷一福,不敢再阻拦。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将邹掌柜拉走。
邹掌柜声嘶力竭的喊:“柳生兄弟,劳烦照顾照顾我娘子,劳烦!”
柳生点头:“邹兄放心。”
等官差拉走了人,纷纷赶紧去把摔倒的女人扶起来。
邹掌柜与他媳妇住在后院里,街上的邻居们就没几个认真见过这位娘子。
邹掌柜一向说他娘子身子不好,腿脚也不好,所以很少出门。
今日众人才见,果然是腿脚不好,竟是个瘸子。
可这瘸子却生的一副绝色的容貌,怪道邹掌柜一向不肯叫她出门来。
邻居秦大娘和纷纷一起扶着邹家娘子进了胭脂铺子,一进去就见里头已经被砸了。
柜台里抽屉都被打开,显然值钱的都被搜刮走了。
“造孽啊!这群人真是蝗虫一般!”秦大娘叹气:“你先别慌,胭脂把人用坏了也不会多严重,你家男人打一顿板子也就出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这年头一旦被官差拿住,就算你冤枉也没用。
不弄个倾家荡产,怎么出的来?
就算是变卖了家产把人救出来了,只怕也要掉一层皮。
保不齐就缺胳膊少腿了。
邹家娘子姓钱,钱娘子抹泪:“实在有劳你们了。”
“都是邻居。”秦大娘叹气:“邹掌柜也不是本地人吧?这京城里可还有亲戚?这事还是要早些托人才好啊。”
钱娘子脸色不好看:“何止京城,他老家也没亲眷了,前些年公爹和婆母过世了,我们才来了京城……”
“哎哟……”秦大娘叹口气,这可不好。
纷纷和阿严不说话,只是麻溜的收拾东西。
那钱娘子脸色一直不好,偶尔看一眼阿严,抿唇低头落泪。
柳生从隔壁端来热茶,又不好意思直接看钱娘子:“嫂嫂用些茶,我家掌柜认识太平司的陆掌事,不知可有用?我这就回去求掌柜的,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哎呀!那可太好了,都是做官的,多少该有几分薄面吧?”秦大娘一拍大腿,老百姓分不清哪个司,可都是官儿,总比普通人好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