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攻守易势
陈庶想杀一名汉军将领这个念头很久了。
前番在新蔡城前,他一口气砍杀了四名汉兵,获得了丰厚的奖赏,并且被一提拔为百将。然而他意外发现一名弟兄仅仅砍杀了一名汉军,竟然也与他一样封赏,并且也被封为百将,经过询问才得知人家杀得是一名裨将!
——原来杀军官,杀将领,奖赏都远远高过寻常兵士的。
故而此战之前他就打定主意,一心向着将领、军官下手。
项昌挥舞大戟一个错身工夫将悍将董渫给打崩,便宜了捡漏的陈庶,而身后汹汹冲击的楚骑紧接着将董渫麾下残余骑军给一举吞没,并势头愈加狂猛,继续对冲来的其余汉骑冲去。
眼睁睁看着董渫四千精锐汉骑几乎连个浪花都没有闹起来就此全军覆没,王陵以及王竟、张越诸将尽皆失色,捏着大矛的双臂都微微哆嗦起来。
这仗还他母的怎么打?这不是摆明了送死吗?
丁礼却敏锐看出了端倪,打马冲到王陵跟前,大声道:“将军,楚军果真劳师疲乏,立即将全部骑军压上,急击勿失,保证可以大获全胜!”
如不是丁礼一向稳重,堪称智勇双全的骑将,换作别人说这话,王陵挥舞马鞭就要抽他个半死!
见王陵神色不悦,丁礼急声继续道:“刚才大楚三万铁骑冲击董渫将军的四千军,居然要以投矛开路,先行将我骑军的队形打散,这说明楚军人数虽众,实则外强中干,怕暴露出强弩之末的颓势,实则是没有把握干脆利落将我四千精骑一举打垮的。”
王陵双眼陡然大亮,抻着脑袋向楚骑后方看去,果真见位于后方的楚骑不仅队列不整,更速度迟缓,散散乱乱,摇摇欲坠,大见疲态,心头大定,毫不迟疑厉喝道:“传令,所有骑军全部压上,冲!”
张越与王竟接到军令,也尽皆精神一振,就此与丁礼一起引着各自麾下精骑,同时合力向着楚骑军冲去。
“项昌小儿休要猖狂,大爷来教你做人!”心头有底的王陵生怕击杀项昌功劳落于他人之手,盘马舞矛,冲在最前。
项昌勃然作色,怒不可遏,——教自己做人?这是想当自己爸爸?一催大黑马,也径直迎去。
剩余一万四千精锐汉骑同时冲杀,震动大地,声势滔天,一时间气势居然不弱楚骑多少。
就在两军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天雷地火撞击一起,楚军冲在最前的数千骑忽然羽翼般向着两侧轻盈闪开,将紧随其后的一支骑军给显露了出来。
这支骑军足足有上千余,而人数倒也罢了,关键是无论骑兵还是战马,从头到脚尽皆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铁甲!这般跑动起来简直地动山摇,无异于陨石滚地,势头悍不可挡。
吴芮俯首重新归顺大楚,为了取得霸王信任,自然要大出血。而项昌也丝毫没有与他客气的意思,首先将王国战马全部征集起来,将三万楚军全部装备成为了骑军。
如果说九江、临江、衡山三国,临江王国以粮粟丰裕著称,那衡山王国就以锻造兵甲出名。打开衡山王国府库,里面的军械、甲胄、兵刃,精良程度根本不是临江王国所能比拟。项昌一声令下,三万大楚军就此全部将甲胄兵刃军械焕然一新。而在换装过程中,他意外又发现府库内还有一千几百套重甲。
项昌喜出望外,对吴芮涨成猪肝、肉疼的要命的脸色视若无睹,大手一挥,全部征用,配备给了一千最精锐的楚骑。
——这一千重甲楚骑却是被他当作大杀器来用。
此番抵达垓下,临近冲锋,他特意让一千楚骑披挂上重甲,并且换上一千匹事先预备好的一直空跑的战马,为的就是狠狠阴汉骑一把。
不得不说丁礼眼光的确足够犀利,楚骑长途奔袭而来,的确堪堪已到极限。无论是刚才的投矛军,还是当前的重甲军,都是为了打压住汉军势头,避免反过来被一举冲垮。
“我造他母的!”对面焦雷炸地般冲击过来的一千重甲骑军,王陵、张越、王竟,包括丁礼,齐齐傻了眼。
对于重甲骑军的厉害,他们这些擅玩骑兵的骑将自都是无比清楚,而前番战死的傅宽就有一支,虽然只有三百,却让他驰骋天下多年,不知大败过多少名将!
上千重甲楚骑猛然冲进了汉骑队列,果不其然,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生生将汉骑阵列给犁了个透彻,冲了个稀里哗啦。
而随后的楚骑猛扑过来,像刚才一般无二,凭借人数的优势,将队列不整大为凌乱的汉骑给就此冲垮。
王陵等诸将心胆俱裂,那里还敢继续冲杀,拨转马头,闷头就逃。
王陵也是倒霉催的,刚才嚣张对项昌大骂,招惹到这阎罗,被他给死死盯上了。
见这厮逃的耍溜,催动大黑马一时根本追之不上,项昌就此摘下弓箭,弯如圆月,弓弦接连尖锐颤响中,一连串箭矢飞射而出。
前两箭狠狠钻入了王陵坐下健马的后门,那匹健马浑身一个激灵,一声痛彻心扉的长嘶,上半身陡然直立了起来。
一直死死趴在马背上避免被箭矢射中的王陵,就此后背对准了项昌。紧接着又是三箭射来,正中他的背心,将之给射落下马。
王陵也是凶悍,加上身上甲胄精良,中了三箭,竟然也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就此一滚,爬起身,撒开脚丫子继续飞逃。
然而随后又有两箭激射而来,却是正中他的双腿。此番再也扛不住,身躯软麻袋向前重重扑到在地,挣扎不起。
项昌纵骑过来,大戟向下一刺,叉鱼一样深深刺入王陵后背,就此将之挑上半空,不顾王陵手脚如八爪鱼一样拼命杩蘸易ツ樱蠛鹊溃骸巴趿暌阉溃∷偎偻督担 **
“王陵已死!速速投降!”项昌周围的骑军齐齐大吼道。
“王陵已死!速速投降!”三万楚骑随之一边肆意疯狂砍杀汉骑,一边放喉咙大叫,摧毁汉军骑兵的抵抗意志。
闻听这撕裂天穹般的吼叫,在护卫亲兵的护持下逃窜的丁礼、张越、王竟诸将,更加惊恐,逃的越发惶急。 陷入楚骑汪洋中的汉骑军,触目所及尽是面目狰狞凶狠的楚骑、纷乱砍来纵横捅来的雪亮兵刃,那怕左冲右突,拼死挣扎,也是难逃颓势,原本已临近崩溃边缘,而今听闻主将已死,就此再也撑不住,队列轰然崩散,宛如水流般四下飞窜逃遁。而陷入重围逃不掉的,倒也干脆,直接自马背上翻落下来,举手趴地投降。
咬牙拼死力战的楚骑压力陡然一松,见汉骑终于崩溃,“哈哈”狂笑着,兵分数路,追杀汉骑,收拢乱跑的战马,驱赶降卒,同步进行,一切驾轻就熟,有条不紊。
随着两万汉骑军被打崩,汉军后营又有源源不断的拒马被推出来,摆布成阵,挡住三万楚骑军继续进攻的路途。拒马之后,密集如蜂蚁般的汉步军全身甲胄,手操弓箭长矛,做好了接战准备。
项昌心神大凛,不敢继续冲击,立时见好就收,亲自带领重甲骑军断后,让三万骑军有条不紊驱赶着夺取的战马,押送着投降的汉军,缓缓向垓下退来。
此时钟离昧派出的一万骑军也成功将被困的项庄、季布两支骑军给解救了出来。三万骑军退到城前,项昌却没有率领进城休整,而是下令就地在城外立下营寨,——这无疑代表楚军此后将再次放弃守势,转而继续采取积极进攻的态势了。
“韩信竖子,主将王陵、副将董渫白白战死,两万骑军一举断送,竟然要罪责我们?你身为主帅,就没有一点罪过吗?自你担任汉军主将以来,可取得一场胜仗?这般无能废物,还腆着脸大言不惭,我等要是你,早自刎谢罪了!”汉军主帅营帐内,丁礼等将领甲胄破烂,浑身带伤,横着脖颈吼叫暴跳,谩骂不休。
面对这等羞辱,出身寒微,一辈子都为了能够出人头地成为至高无上王侯贵族的韩信,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他按剑跪坐,咬牙断喝道:“放肆!两万骑军,养精蓄锐,装备精良,竟然挡不住三万长途奔袭而来疲弊不堪的楚军,无能废物至极。竟然还敢咆哮叫嚣!莫非以为煌煌军律,斩杀不得你们不成?”
面对突兀杀回来的三万楚骑,整个汉军后营都处于凶险之中,大有被一勺子烩了的架势,大将军韩信当机立断,派遣充任机动部队的两万汉骑狙击,护卫后营,这军略原本没有丝毫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在韩信看来,两万以逸待劳的汉骑那怕击溃不了三万疲乏楚骑,至少也拼个平分秋色,那想到最后竟然大败亏输,逃回不足万骑,却不是无能至极?按照军律自然要进行处罚。
然而在丁礼等诸将看来,大楚铁骑威震天下,足足有三万之众,却让自己两万军前去抵御,这不是弃子送死战术吗?而遭遇了果不其然的大败,竟然还要遭受惩处,又怎能心服?
“大将军稍安勿躁,依我之见,两万汉骑军毕竟阻挡住了大楚铁骑,保护住了后营,从这个角度看,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曹参咳嗽一声,忽然开口道。
随着他出声,樊哙等诸将也立即跟进,纷纷附和,痛陈两万汉骑的功绩。
对于这等睁眼说瞎话的行径,韩信几乎没有气昏过去。
这两万汉骑是汉营当前最后的骑军,而今被破,汉军可就全剩步军了,接下来势必将全面处于守势,甚至粮道也将处于楚骑军的威胁之下。
故而这看似寻常的一败,实则影响深远。
侍立一旁的陈平双眼光芒一闪,心头雪亮:这些重将趁此机会,这是与韩信,乃至于与刘邦这位主帅,叫板了!
前番韩信在刘邦支持下,强行推行“大秦军功封爵制”,引得他们大为不满,而今得到机会,立时开始了反击。
“按照大将军刚才军令,将这些混账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丁礼刚才以下犯上,质疑大将军,加十军棍。”端坐一旁的刘邦,冷邦邦开口道。
营帐内的执法军士二话不说,将丁礼三将押出营帐,就在帐外“噼噼啪啪”执行军法起来。
刘邦这般强硬,分寸不让,丝毫不退,曹参等将领被整不会了,闷着头,不敢多话了。
“你们一个个是想死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窝里斗!大楚三万骑军返回,九江、衡山、临江三国重新归于大楚,原本一败涂地的大楚眼看着就要死灰复燃。对于项羽小儿的可怕,你们也都心知肚明,是要全族都被他屠戮一空才会幡然醒悟吗?”刘邦缓缓起身,伸手指点着诸将,神色暴怒,破口大骂。
诸将被骂得低头缩脖,大气不敢喘。
整座营帐内气氛低沉至极,所有人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对于刘邦所言,诸将又岂能不知?重新得到旧楚之地,垓下城的楚军再没有军粮、兵械等后勤再无不足之虞,并且吕泽军被破,连拦截大楚的粮道都做不到了。
“大将军无须气馁,胜败兵家常事。我已经传令萧何丞相,将汉中训练的精锐士卒、剽悍骑兵、充足粮械,全部押运而来。接下来我们只要坚守一段时日,将依旧占据绝对优势,大败楚军绝无疑问!”刘邦拍打着韩信肩头,神色郑重安抚道。
不得不说,刘邦老梆子真有过人之处,皮厚耐糙,心志坚韧,败而不馁,当今天下真是鲜有人及。
韩信原本还担心刘邦意志不坚,闻听此言,知刘邦这是要老本尽出,铁了心要在垓下与大楚决一死战,神色肃穆的缓缓点头。
曹参等重将之所以接连大败也是满不在乎,就是知晓在萧何治理下,有整个汉中、关中做支撑,刘邦的家底堪称丰厚,无论兵士还是军需,以往一直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楚霸王呢?”营帐内一直没有做声的陈平,忽然开口道。
诸将一愣,一时间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