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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乖。”

贺知昀皱着眉,梦呓,哑着嗓子低声喊。

贺知明一下就睁了眼,把人扯进怀里,拍着贺知昀的背。

“哥。哥。”

他叫了两声,贺知昀慢慢睁开眼,在他手臂上抓了一把,缓慢地低下头去,想翻身,被贺知明摁着,动不了。

“为什么每次做噩梦醒来都要翻身背对着我?”

贺知昀轻声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窗户在那边,我想看月亮。”

“嗯。”

贺知明把他抱起来,走到他房间去。

贺知昀房间的阳台上有摇椅,他总爱待在那里。

贺知明把他放到摇椅上,从房间柜子里拿出厚毛毯来,紧裹在他身上,然后搬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看着他。

贺知昀盯着月亮,瞳孔映照出一点光亮。

他这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看向贺知明,勾着嘴角浅笑了下,缓慢地闭上眼睛,再次睡着。

贺知明一直盯着他,像他盯着月亮一样。

贺知明不太喜欢贺知昀在摇椅上,在月光下睡着,那样的神态,太像死亡。

可是没办法,贺知昀喜欢。

贺知昀再醒来,又回到了床上,旁边尚有余温,贺知明刚起床,在刷牙洗脸。

他想了想昨晚的梦,那个做了无数遍的梦。

一直以来,他都在做那个梦。他一直都在湖水里浸着。他的肉体被拉扯上来,他的灵魂还在湖水里浸着。

那样冷。

贺知昀又闭上了眼睛,想起贺知明刚发现他做噩梦那会说的话。

“哥,你在做噩梦吗?”

“哥,做噩梦不是这样的。你稍微皱一下眉,你挣扎一下,你要醒来的。”

“哥,你是不是想死在噩梦里?”

贺知明。他什么都懂。他最懂的,就是贺知昀。

他知道贺知昀曾经死过一次,他知道贺知昀正在自我消亡。

所以他最明白怎样用自己来捆绑住贺知昀。

“你不能死,就算你想,你也不能死。”

“你死了,我就自杀。”

贺知昀的眼睫煽动两下,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你以后做噩梦了,就叫我的名字,我会叫醒你的。”

那时候贺知昀点头了:“好。”

贺知明走到床边,说了句,哥,起床了,要迟到了。

贺知昀眯着眼坐起来,下了床,去洗漱。

杯子里的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

――

“我不想喝,太苦了。”

贺知昀端着药,小声说了一句。

“要凉了。”

贺知明只这样说。

“不想喝”这句话,贺知昀说过太多遍了,贺知明哄过很多次,逼过很多次,后来才发现,贺知昀只是说不想,他最后还是会喝的。

“凉的和热的没什么差别的。”

“你体寒,不要喝凉的。”

贺知昀冲他笑了笑。

“那我想吃冰淇淋呢?”

贺知明晃了晃手里捏着的糖。

“快喝。”

贺知昀仰头一口饮尽,没有一刻的停顿。

贺知明伸手,在贺知昀低下头时将糖塞进贺知昀嘴里。

贺知昀将糖在舌尖上的卷了卷。

“嗯?你又换了一种?”

“嗯。”

贺知昀看着贺知明笑了笑。

――

他们是互相舔舐伤口的人。

在这样的家庭里。在这样的黑暗里。

贺知明在一夜之间长大,他太固执,贺知昀说着哄他的话,他当了真,他明明是弟弟,却偏偏要来做哥哥该做的事。

他帮贺知昀背书包,给贺知昀热牛奶,定时带贺知昀去医院检查,贺知昀要喝大量的中药补身体,贺知昀厌苦,他就捏着一颗糖在旁边看着贺知昀喝完药,然后把糖塞进贺知昀嘴里。

他总是留意着哪种糖会更甜些。

他总是在贺知昀遭受母亲的虐待后帮贺知昀擦药,有时候贺知昀的眼睛红红的,他就会哄几句,哥,我帮你吹两下,就不疼了。

他总是很听话,贺知昀说什么是什么,他对谁都亮着一身的刺,唯独面对贺知昀时,总低顺得像小狗。

贺知昀太心疼他,时常为自己的那句话后悔。

他能给到的就是贺知明总念念不忘的那个吻,吻在额头,希望贺知明一夜好眠。

希望贺知明不要噩梦缠身。

他能给的,就是退让,包容,贺知明想做什么,他总不忍心去拒绝。

他们互相给的,都是过界的爱。

但有人察觉,有人自我蒙蔽。

――

贺知昀和贺知明都是太过心狠的人。

去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贺知昀说要去山上看雪,贺知明说好,又让他穿了很多衣服,才肯带他去。

贺知昀爬了一会就说累,坐在石头上,仰头看着天。

贺知明在他旁边站着,垂眼看着他。

“小乖,你带水了吗?我渴了。”

贺知明点了点头,拉开书包的拉链,却发现保温杯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

“我记得带了。”

贺知昀笑了笑。

“还好我们没爬多远,山下有个便利店,你去买吧。”

贺知明看着他:“你也一起。”

“我累了,走不动。”

贺知明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好好在这待着。”

“好。”

贺知明转身下山去买了个保温杯,在店里装好热水,再回到那,贺知昀果然不见了。

手里的保温杯几乎要被捏碎,贺知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还好雪已经不再下,贺知昀的脚印,还有点痕迹。

贺知昀太瘦了,走路很轻,连脚印都浅浅的。

贺知明找到贺知昀的时候,贺知昀正躺在一棵树下,躺在雪上,闭着眼睛。

他冲过去把贺知昀抱起来,什么也不说,把贺知昀带回了家。

贺知昀也不说话。

等到了家,他被放到床上,贺知明蹲在地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刀。

贺知明全都拿出来,一件一件摆到贺知昀面前,贺知昀慢慢发起抖来。

“哥,你是不是想死?我也准备好了。这些东西我弄了很久,像这个,”贺知明拿起一个小瓶子,“这种药,吃了以后,痛感会变得很清晰,我可以在割腕后吃。”

“或者这个,会……”

贺知昀抓住贺知明的手,用力摇头。

“扔掉……扔掉……快扔掉……”

贺知明看着他。

“我不扔,哥,我说过的,你死了,我就自杀。”

贺知昀的眼泪掉得很迟。

“知道了。我知道了。”

贺知明把东西都收起来,放回原处,伸手抱住他。

“哥,不要哭。”

他们都是太过冷血的人,可这种冷血,在碰撞到对方时,又带着灼热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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