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垂坠,在风中叮当作响,天光之下水汽氤氲,女子柔嫩的肌肤在水中若隐若现,流水缓过,在水面之上一层层推开。
侍女为她打理着如瀑的长发,将用香红草与蛋清调揉的浆水一一涂抹、揉搓,而后再慢慢洗净。
此时,一名嬷嬷走了进来,垂首道:“姑娘,东西到了。”
闻此,庄翎月复才睁眼,眸瞳中还带着几分媚态。
“拿进来。”
未久,便见一个装扮如粗使婆子般的人出现在珠帘之外,但她却十分知礼,并不抬头往屏风处望去,目光始终落在那微微晃动的珠帘末端。
“问姑娘安。”
说着便用从前宫里的规矩,直直跪了下去,行了大礼。
珠帘之内,庄翎月抬眼看向那婆子,隔着屏风也看不真切,只能看个大概。
这婆子从前是在帝宫如意殿伺候的。
听闻新帝登位之后,轩帝后宫的女子无一例外皆被送往了三元山修道,如意殿的主子靠着辛家的关系倒是保了下来,但也没了从前的风光,得了一个太妃之位便按照太庙的规矩在别宫清修为轩帝祈福。
自那之后,她宫内的许多人都散掉了。
庄翎月看了一眼一旁的嬷嬷,那嬷嬷会意,道:“东西呢?”
婆子赶紧从怀中逃出来一个包裹,而后双手捧着,“这是从前娘娘命奴处理的,奴想着圣上用的东西当是好的,所以才私自留下了。”
庄翎月看着嬷嬷收下了婆子手里的东西,不由勾了勾唇。
辛黎便是用此物让轩帝对她沉迷不已,最终迷失了心智,这等好物她父兄是定然不会为她寻来的,幸得如意殿还有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婆子,否则怕是落不到她手上。
想到这,她又忽然问那婆子,“这东西用量如何?”
婆子闻此,垂首道:“从前娘娘每次都只在灯油里面参一小勺,圣上来之前,娘娘还会先服一盏奶汤。”
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嬷嬷。
“奶汤里面都会放这么个东西。”
庄翎月扫了一眼嬷嬷接下的盒子,便知里面当是解药。
嬷嬷见庄翎月有几分狐疑,便开口问那婆子,“宫内戍守森严,这些东西你出宫之时居然未被查收?”
婆子被问到这个,倒是垂首道:“奉命查验宫人出宫的张内侍是个贪财的,这些年帮着带了不少东西出宫,我与几个姐妹一起付了钱财才将这些带了出来,再加上他不识此物,所以也就放行了。”
说到这里,婆子怯生生地看向一旁候着的嬷嬷,提醒道:“此前说好的……”
嬷嬷听这话便知,这是讨钱来了。
说到这,嬷嬷便吩咐了下去,随即便有一名仆从端着一整盘的银元走了出来。如此重宝在前,那婆子却只是扫了一眼,而后道:
“贵人,这些东西奴带不走,就算带走了也容易被人惦念,不知贵人可否与奴银票,奴才能守得住这钱财。”
嬷嬷眉头微蹙,“你……”
“给她吧。”
屏风之后,庄翎月声音和缓,带着轻柔。
婆子听得这话便知是个好说话的主,遂继续道:“贵人此后若还有需求,奴那还有些。”
听完她这话,屏风之后传来一个软绵的声音,“哦?你那还有?”
婆子连连点头,“是还有一些的,若是贵人用着觉得合适,可再来寻奴。”
听她这话,庄翎月缓了缓,才道:
“这样吧,你回去把你手里的东西全都给我,我全要了。”
听闻这话,那婆子满是欣喜,但却又留了个心眼,若这物什当真能卖好价钱,如今手里的那些岂不是能再提一提价,遂道:
“贵人,这东西量大毕竟伤身,还是要适当得好。”
见婆子婉拒,庄翎月便知她是贪心不足,她敛了敛氤氲着几分雾气的眸子,柔声道:
“娘娘用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难得碰上,价钱不是问题,你手里的全给我吧。”
说着便吩咐嬷嬷备来银票。直到那厚厚一叠装满小匣子的银票出现在眼前,交到了自己手上,那婆子终才松口,连连道谢。
“我过两日就给贵人送来!”
婆子强忍着被这泼天富贵砸头的欢喜,忙不迭地报忠心。
“不用了。”屏风后的声音依旧柔软缓和,“今日我便遣人随你去取吧。”
听闻这话,婆子愣了愣,私下贩卖宫中之物是重罪,自然不能被人知晓她的住所,遂道:
“这东西我放在了别处,这路途遥远,今日怕是无法取来,容贵人候我两日吧。”
听婆子这话,庄翎月便知她是起了疑心,遂道:
“婆婆,明日我夫君便要归家了,他常年在外,难得回来,机会难得,婆婆莫要怪我急切,我可派车马送婆婆去取。”
见那婆子还是不肯松口,庄翎月继续道:
“再者,交易便是钱货两讫的事,哪有你拿了我的钱财,却无法给货的。”
说着便要让人将婆子手里的小匣子收走。这重宝就在自己怀里,有几个人肯松手被人掏回去,婆子抱紧了怀子的匣子,不肯被小厮拿去,遂道:
“今日便行,还请贵人派人随我去取吧。”
听闻这话,庄翎月嘴角勾了勾,“那便多谢婆婆了,还烦请在偏庭稍候。”
得了这话,那婆子方才在小厮的引导下,离开了屋内。
此时,嬷嬷遂才将那婆子递上来的东西取出来,远远地拿给庄翎月过目。
庄翎月细细地看着,那一小包粉末便是能让男子神魂颠倒、唯命是从之物,她似乎是想到了那个风光霁月的人,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她声音懒散道:“先让人验验这东西到底对不对。”
这话一出倒是让一旁的嬷嬷微微一愣,这等下作之物如何验?
见嬷嬷并未省起,庄翎月神色沉了沉,“花巷里多的是腌臜闲人,随便找个试试便是了。”
嬷嬷连连应承,哪里敢违背。
庄翎月睇了一眼身后的侍女,而后缓缓起身,侍女当即伺候她净体着装,良久方见她散着一头及腰的长发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庄翎月看着那一室天光,目光却是落在此前婆子待过的地方,垂眸道:
“到底是个蠢物,银票这东西有太多信息了,敢买宫中之物的人又怎么可能将此物流出去。”
说着,她扫了一眼外屋候着的素衣侍女,此女身形利落,静候之时若松柏之姿,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随她去将东西全都取来,这东西若流落在外,怕是会被人顺着查到我这……”
说着,她顿了顿,声音依旧轻柔地吩咐道:“人也别留着了,处理干净,别被我那兄长抓住了把柄。”
这一句话说得清浅,却让一旁的嬷嬷不由心惊,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等侍女整理衣裳的女子,她有着姣好的面容和尊贵的出生,还有被世人赞颂的品格,但谁又能想到那矜贵的皮囊之下,装的却是蛇蝎的心肠。
外屋那素衣的女子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差事,无多的一句话,见主子吩咐完了,便躬身见礼,而后转身踏入天光之下,行那暗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