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心动了,被仇恨冲昏了头,也被温柔乡收买了心。
心想宝藏失踪与朱茵脱不了干系,这事定不是元明姝出卖了消息。
“王妃的身份不能给她,你就写下那份休书,决定把百里夫人的名字改成元明姝是吗?”朱茵问。
“是。”百里渊凝望起远方,木讷的站了一会儿。
当时他真的下不了笔,也没有想到朱茵会闯进来,更没想到她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就那么硬气的在休书上率先签下字。
他是赤炎的王,颜面何存!
“恭喜你啊,儿女双全。”朱茵轻轻的说,手中不知何时掐了一朵黄色的花儿捏在手中转着。
断肠草的花瓣异常艳丽,不仅是招蜂引蝶,同样带有剧毒。
“不要动它。”百里渊一把夺过,扔了出去。
“怕什么?你不是也动过了吗?”她淡若轻风的笑着,心中再无波澜。
故事讲到这里,百里渊只剩下了坦白,“我没有儿女双全,元明姝生下一名男婴。”
“男婴?”朱茵一下震住。
怎么可能是男婴?明明听砮阿娘说是位聪明伶俐的小郡主!
“是男孩,是我让接生的稳婆把孩子掉包了。在元明姝生产那日我亲自陪着,也同稳婆说过元明姝只能生下郡主。”
“为何?”朱茵不解。
“如果她生下小王子,要的不仅是王妃的位置,还会要朵儿的位置,我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朵儿。”
“那孩子呢?你……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朱茵的心里慌得难受,她突然发现不该这么问,也不该这么想,虎毒不食子,她不该这么武断的侮辱他。
百里渊收回凝望的神色,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有那么一刻,她有些无地自容,惭愧的低下头去。
“夫妻情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问过以后,他只是冷哼一声,瞬间沉默,独自向前走去。
高大的背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像是一座望不到顶的高山,也像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汪洋。
朱茵紧跟过去,虽然她不喜欢元明姝,还是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去哪儿了?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做出这种决定时一定也是下不去手的吧!
但她不敢再问,只是跟在他身后,等他静下心来,自己移开心口那块大石。
两人均沉默着,走出大约有半个时辰的样子,他忽然收住脚步跟她说:“我把孩子送给衡王了,凡亦是元明姝杀的,我欠衡王一条命。”
至此她再无话可说,只是怔愣的看着他许久。
百里渊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一丝躲闪,有些话到了嘴边再也不能说。
今日的太阳很给力,雨过天晴,有些农户拿出被子和粮食来,田间地头变成了晾晒场。
过了半晌,她笑了,很甜。
他知道她在笑什么。
当初他说等两人老了,把政权交与百里风行,带着她到田间地头找个窝棚住下,天晴晒被,下雨垂钓。
“茵儿,你把太阳给赤炎带来了!”他笑着说。
“是可汗洪福齐天!”她笑着转身,看到远处万果树的影子缩短了好些,眼看着快到正午时分。
是时候该回去了,她率先迈开步子,这次换他紧紧跟随。
快走到水泽边时他又问:“还记得玉凤配金龙吗?”
她猛然收住步子,回过头来问:“是你让人找黑娃嫂订制的?”
“是砮阿娘,世间就没有事情逃得过她的眼睛。砮阿娘曾经看着你把万里江山鸟瞰图绣出来,这种绣工世间难找,自然一眼识金。”
“这么说,水牛村桃园外,山藤架下的那双眼睛果真是你?”
“你知道了?”
朱茵点头,笑了笑。
想起果哩曾经问过她:“如果龙渊可汗来找姐姐,您会同他一起回赤炎过下半生吗?”
当时便猜出他来过了,只是她以为他犹豫不前或许只是路过。
“那时,我想当着全族人的面把这件喜服披在你的身上。”
说出这话时他长长舒了口气,有不舍、无奈,更似一个永远达不成的愿望。
毕竟他还欠她一场婚礼,两人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嫁娶,既不炳烛,又不扬声的结下一段姻缘。
“看你和云先生那样幸福,我也只有远观,然后默默离去。我替你高兴,朝思暮想终于见面了……”
他的语声抑扬顿挫,像是在读一本诗集。
“初见那日,我便知道他不是云先生。泠长卿为我找回记忆不假,但他并不知道云先生真正的性情。”
说着说着,她陷入回忆中,眼神一片茫然。
云先生比百里渊的疑心病还要重些,每次说话只说三分,留七分,绝不会像泠长卿那样毫无保留。
“你还想着他?”百里渊问。
朱茵摇摇头,没有给出答案。
实际上,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即便想着他也只是想问问,当初他下令让风信子把她推下山崖时有后悔过吗?
还有,为何那日不把断天杵打下去,直接穿透她的大脑,杀了她岂不是完成了任务。
不远处,百里风行和垠天已经平安落地,两人正站在万果树下看着她和百里渊归来,她舞动手臂招招手,还回一丝微笑去。
以后,她只能是一个人。
莲儿死了!子木早已不在,即便她还是朱茵,也不过是灵魂的寄托。
大厦将倾,那些儿女情长想来微不足道,也会随着岁月尘封起来。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猛间把她拉进怀里说:“茵儿,是我错了!我还欠你一场婚礼。”
她一时茫然失措,他这是要干嘛!想要重新娶他回家吗?
可这根本不可能!黑鸩邪焜即将破出东荒冢,她兴许只是多活个几日而已。
很快就会有场恶战,是雀灵与黑鸩邪焜大战,也会是她与云先生势不两立的时候。
能不能打的赢,全看云先生。赢,她要一个人赢,输,也要一个人输,好过全军覆没留不下半点希望
“耍赖,你不是在吐蕃的百里红妆请过客吗?”她开起玩笑打趣他。
百里渊一愣,继而懂得她在委婉拒绝,坦诚的笑起来说:“可不,差点忘了,西域巫鬼也来‘喝’过两杯喜酒!”
相逢一笑,过眼云烟,两人之间有没有爱说不清楚,恨肯定是不在的。
那是一种行过千山万水的豁达和坦然,你懂我的言外之意,我懂你的万里河山。
几句话的功夫,百里风行和垠天正在树下比试,一招一式均彰显出男儿本色。
此刻,朱茵不想提及黑鸩邪焜的事,总想让岁月静好停留的更加长久一些。
她也想仅凭一己之力对付黑鸩邪焜,如若拼了这条命还是打不过,至少能和云先生彻底做个了断。
云先生……曳幽君!她在心中重复着。
走回万果树时,砮阿娘行礼说:“族人们听说夫人回来万分高兴,在大灶上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吃食,望夫人不嫌弃,同可汗一起用膳。”
朱茵点头:“谢谢砮阿娘!”
她同百里渊并肩站着,两人同时欢喜的看着儿子,只要希望在,一切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