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雀灵

此刻，她的记忆回到了上元节那夜。

血月当空，碧莲万丈寒光，那些光如同诛心的雨箭一样向她直射而来，为了活命，她只有拼死一搏。

在分身乏术时，身披铠甲的灵童手持图腾鞭出现了。

他穿着红色绣花鞋，叫她朱姐姐。

灵童说这是冰花雪界阵，只要她平心静气，守住心火不灭，便能破了主君的玄武术法。

她不知道灵童所说的主君是谁，也忘了自己是谁？

见血月当空，人间将有大劫，即便被片片雪花凌束缚着，依然硬闯出玄武关放出青龙奔月。

寒冷的水气几乎将她冰封的没有了呼吸，灵童说只要给他一滴雀灵血，即便舍了性命也要救她出冰花雪界。

朱茵接下一只诛心雨箭刺在心尖上，她的心火随之呼出，融了几片雪花凌后逐渐失去了灵力。

灵童幻化成雪狼，含住雀灵血，锁进羁环中。

他用双手拉紧图腾鞭以身为墙，挡在朱茵的身侧，替她接受万箭穿心之痛。

如今还是如此，只不过少了雪花凌，叶箭如光尽数射了过来，朱茵体力受限应接不暇。

“莲生意，意生念，念生花，花生灵，灵生命，命集万物。”

朱茵似乎听到灵婆的声音，新的意念逐渐生成。

她摒弃一切似有若无的幻象，用新生的意念稳住心神，予以控制游散的灵魂，叶箭的速度随之慢了许多。

老头看到阵中起了变化，紧接着传音：

“莲儿，放即是忘，忘即是生。想要重生，必需放下所有执念，只记得你是古韵幽莲，你也是花界至尊。”

“爷爷，莲儿懂了！”

朱茵全力调动被灵婆封闭的灵气，用意念将心火点燃，她整个人随之燃烧了起来，烈焰映红了半边天。

听得一声鹤鸣而起，朱茵以为先前飞走的灵鹤又回来了，想要冲出去，却被火气反扑了回来，倒在地上。

她展开双臂，如同随时想要进攻的鸟儿，在烈火中飘浮着，炙烤着。

成群结队的飞鸟皆被焰火吸引到九天上来了，朱茵感觉到身体在一寸寸崩裂，五脏六腑几乎被燃烧成了灰烬。

不能就此灰飞烟灭吧！她遗憾的想着，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花花世界呢！

顷刻间，鸟儿如飞蛾扑火，纷纷投身到阵中化为一股新生的力量护着朱茵。

远处有只灵鹤疾驰而来，它的速度很快，也如飞蛾扑火那般。

“……云先生不要！”朱茵大喊，声音震得九天玄石晃动了起来。

她竭尽全力冲出环绕在身边的焰火，霎时，山上风起云涌，苍茫一片。

果哩被响雷般的震声打到玄石边缘，好在老头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没有掉落下去。

再回头，混沌中冲出一只彩翼凤鸟，猛然间穿越云层飞向了更高更远处。

灵鹤惊叫两声，唤起其它鸟雀飞离了九天玄石。

老头和果哩遥望着天际许久，只等待着远飞的凤鸟归来。

烤熟的蘑菇传来诱人的香气，集聚在九天的烟雾逐渐散开。

只见一抹身影如同虚幻的光一样从空中跌落在柴草上，那堆柴草随之被火热的身影引燃。

老头摘下鬓边的白莲，默念起仙灵语咒，莲瓣即刻喷出水雾灭了天火。

果哩欢喜的跑了过来，高声大喊：“茵姐姐，你重生了，如今你才是万人敬仰的雀灵。”

“不准胡说，我只不过是朱家二小姐。”

朱茵看了自身的变化，此刻的她像是被一团火包围着，隐隐发出璀璨的红光来。

“你是莲儿！”老头嘿嘿笑着蹲下身去，捏起蘑菇吹了吹，放进嘴里大嚼着。

吃得尽兴时，他口齿不清的嘟囔：“九天玄鸟不是！”

蘑菇中的汁水从老头嘴角流了下来。

朱茵拿出绢帕给他擦了擦，见他吃得香甜，不忍打扰，摘下几根发丝，轻轻一吹变出一把木梳来。

她生得一双巧手，且很细心，照顾婴儿那样梳理起那头脏乱的花发。

果哩看她给老头梳头时比自己还要小心些，繁乱的发丝如老头倔强的脾性那般，抚平后又翘了起来。

朱茵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他的头发束好。

老头看上去精神了许多，枯萎的白莲竟也新生了似的白白嫩嫩，且有浓淡相宜的香味传出。

“爷爷，我跟果哩不能总在这儿陪您，您能告诉我怎么离开吗？”

老头傻傻的笑了笑，摘下耳鬓边的白莲晃动着。

只见他指尖轻点，那朵莲即刻生成了玉石，白莲石晶莹剔透，仿若仙界才有的美玉。

朱茵摇头拒绝：“爷爷，这是你的，我不要。”

老头清醒了似的，想起从前。

幼时的莲儿也是这样唤他“爷爷”，唤师弟无罔兮尊为“伯伯”。他笑师弟跌了辈分，师弟则笑他年老色衰。

两人天各一方，却总是心照不宣的凑到天池边喝酒赏莲，只为听莲儿唤一声爷爷和伯伯。

直到莲儿失去了雀灵血，香消玉殒后丢了神韵，重新退化成往生莲，再也变不回人形。

历经沧桑岁月，如今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想起这些，老头心里蒙上了霜。

他擦了流不出泪水的眼睛默语：

“莲儿，灵并非仙，灵有灵道，仙有仙法，你此去将历尽劫难，想要飞升为九天玄鸟需得噬心历火，忘却人间无数，方可重生啊！”

“爷爷……”

“不要再问了，小老儿要去睡觉了，让纸鹤送你们一程。”

老头挥挥衣袖，哼起了歌谣。

临近石屋前，他诡异的一笑说：“天不塌下来，不要叫醒我，纸鹤同去吧！”

老头恐是睡迷糊了，穿墙而过。

朱茵这才发现石屋没有门也没有窗，老头是将自己置于一种无妄的境界中沉睡的。

稍倾，石屋的墙体上呈现出泛着光晕的孔洞，一只折叠精美的纸鹤从金色的洞口中飞了出来。

朱茵摊开掌心接过来，纸鹤一抖，化做一只千头鸟落在地上。

果哩最先试探着骑了上去，千头鸟很乖，温温顺顺的。

她兴奋的高喊：“茵姐姐，赶快上来呀！这是老头儿送你的坐骑！”

朱茵伸手，被果哩拉到千头鸟身上，千头鸟居然长大了，同先前救她们的灵鹤那般威武。

走到九天玄石边，千头鸟展翅飞了起来，它似乎懂得朱茵的心声，呼啸着向地面俯冲而下。

果哩胆小，总怕摔下去粉身碎骨，紧紧抓着朱茵不敢松手。

朱茵扭头遥望着后方，有只灵鹤紧随护送，它在云层中上下穿梭，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涯。

她何尝不知，那是她永远跨不过去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