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婉拒了热心路人海前辈递来的麦克风, 猫又场狩堪称拘谨地坐在埋头打游戏的布丁头前辈身侧,焦灼等待狂魔乱舞的排球部众人唱尽兴。
等到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卡拉OK包厢,他终于缓出一口气。
……这下子总能结束了吧。
“好!大家现在一起去吃饭吧!”
“……”
不是, 他们怎么还有下一场啊?!
猫又场狩风中凌乱, 被兴高采烈、活力丝毫不减的夜久卫辅摁着肩膀推到下一个地点。
看清店门口写得大大的居酒屋字眼, 好不容易接受现实的猫又场狩浑身一激灵,
“等等、夜久前辈……那是居酒屋啊,我们也可以进的吗?!”
黑尾铁朗正在和门口招待的老板交接, 闻声、他侧过脸笑了笑,
“放心吧,我们只是来吃饭而已, 未满十八岁禁止饮酒这点前辈们还是知道的。”
“……好。”
既然鸡冠头前辈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确定好人数和预算后, 黑尾铁朗顺手拉开拉门。
他转过头来语气轻松, “好了, 大家都先进去吧, 我们的位置就在最里——”
“喔喔喔——黑尾出现了!”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过来了。
猫又场眼瞳微动, 就见鸡冠头前辈脑后似乎长出了一簇黑…白毛?
等等、那个突然窜出来和鸡冠头前辈娴熟勾肩搭背的人是谁啊?!
“哦?好巧啊木兔,嗯…果然赤苇也在呢, 东京可真是小啊。”
黑尾铁朗没多惊讶,从容地打了个招呼。
“是的,黑尾前辈。”一道清稳男声响起,拉到一半的拉门被一双手稳稳拉到底, 气质沉稳的双黑少年缓而答道,
“抱歉,打扰到音驹各位的体验了。”
黑尾铁朗打了个哈哈,“哎呀, 还真是老样子呢赤苇,打扰什么的还没那么严重……哈哈。”
猫又场狩望着黑尾铁朗,又看向一前一后站在他身侧的两张陌生面孔,轻轻眨了下眼。
“……他们是枭谷。”
低低微沙的少年嗓音倏地在他耳侧响起。
猫又场狩条件反射心里一颤,发丝蓬地炸起、整个人近乎炸毛。
很快、他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努力使情绪平静。
布丁头前辈今天怎么总喜欢悄无声息地刷新,还是在他身边……
猫又场狩心底泛起嘀咕,但面上还是保持浅浅疑惑,
“枭谷……是高校联盟的那个枭谷吗?”
“嗯。”
孤爪研磨应声,视线扫过正在和黑尾铁朗交谈的木兔光太郎与其旁侧的赤苇京治,“……现在在和小黑说话的,是枭谷三年级主攻木兔。”
“旁边的……是他们的二传,二年级的赤苇。”
“……啊。”
猫又场狩迟疑应了声,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布丁头前辈……这是在向他进行出场人物介绍?
但是……为什么要向他这么一个非正选角色介绍。
猫又场狩想不通,但还是做出一副好好在听的样子。
视线扫过鸡冠头前辈对面的枭谷两人,猫又场狩想了想,决定多留意一下和孤爪研磨在同一个位置的‘赤苇’。
目光投注的下一刻,他的视线就被正在看着的对象精准捕捉。
对方微侧过脸,面上情绪寡淡,对视上后、沉默地朝他颔了下首,继而转过脸去。
等等、这种微妙地有点熟悉的感觉……
猫又场狩心里迅速蹦出另一个名字。
默默动了下,他不着痕迹余光扫过身侧布丁头。
——好巧不巧,又被抓个正着。
孤爪研磨:“……怎么了。”
“啊、那个……没什么。”猫又场狩局促,情不自禁避开脸。
不是、这次怎么也被抓到了!
犹豫着张了张口,猫又场狩还是缓缓将心底吐槽吞入腹中。
毕竟,总不能说——研磨前辈,我觉得你和对面的二传某种程度上好像很相似的样子,难道你们之间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这么说绝对会被当成笨蛋的吧。
“……”
孤爪研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盯着黑发少年看了半晌。
猫又场狩从一开始的视线飘忽不定,肉眼可见地逐渐被他盯得更加局促。
面对孤爪研磨的强存在感视线,他不安地动了下,最后只得侧过脸去小小声解释道,
“只是感觉……有点微妙的…一样,当然、也不是全部都是那个……相似的。”
黑发少年似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皱了下眉、脸颊鼓起小小的弧度,有些勉强地应付说完,
“当然、我的话…还是研磨前辈更适应一些……之类。”
黑发少年眼睫微颤、支吾着说完这句话就快快地抿起唇,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
他垂着头视线飘忽,看来看去就是不与他对视。
……总算是勉强应付过去了。
避开视线的猫又场狩心底大喘气,捏紧汗湿的手掌紧紧盯着脚下碎石。
这下子,就算布丁头前辈不满意,再度进行追问,他也能够借此支吾过去了。
暮色西沉,余晖倾洒少年面庞,毛茸茸的侧颊上不知何时垂下几簇黑发,被风一拂、轻微晃动着,像柔软的羽毛,伴着少年磕磕绊绊又无端清晰的话语轻而又轻地拂过心脏。
垂在身侧的指节曲起细微的弧度,又很快收回,孤爪研磨平静移开视线,盯着不知名的某处轻轻应声,
“……我知道了。”
正在思索该如何对布丁头前辈的追问进行应付的猫又场狩闻言,兀地睁大眼,迟疑着抬起头,像探出壳的蜗牛般、他小心递出视线。
布丁头前辈没有在看他。
猫又场狩缓缓放下心来。
下一刻,他猛地陷入难解的困惑。
既然没有在看,那布丁头前辈……他知道什么了?
……
最终,众人还是成功地进入了居酒屋内。
进入店内,他们才发现枭谷的其他人也都聚在这里,今天也正好是他们的休息日。
于是,在黑尾铁朗与木兔光太郎的撺掇之下,音驹与同样才进来没多久的枭谷一拍而合,与店家协调了下。
以拼桌的形式,一步升级到了足以容纳二三十人的包厢。
入座前惯性寻找熟悉面孔的猫又场狩还没开始行动,就被夜久卫辅一把拎起,推拽着放到盯着半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孤爪研磨旁侧。
夜久卫辅四周张望了下,语速飞快,
“研磨,正好你靠得比较近,场狩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人太多,我去看着列夫,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猫又场狩默默低头,与闻声抬起眼来的孤爪研磨直直对视,沐浴着夜久卫辅强烈的‘要好好相处啊你们’的视线,他艰难扯了下嘴角,
“……研磨前辈,那个、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嗯。”
看着两个后辈达成一致,夜久卫辅这才满意点头,“那你们好好相处,我先过去找列夫了。”
“好的、夜久前辈。”
“……好。”
不对,布丁头前辈怎么突然这么惜字如金了。
猫又场狩疑惑,明明刚刚在门口还挺健谈来着……
“孤爪。”
加长餐桌的对面,投下一道阴影,猫又场狩闻声抬起头,望见对面坐下一道人影。
是枭谷的那个……叫赤苇的二传。
赤苇京治向孤爪研磨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下个月初就是IH的东京预选,你们……’
话说到一半,语气始终无波无澜的赤苇京治视线不着痕迹轻微移动。
无他,旁侧端坐着的那个黑发少年视线过于显目,或者说,他的存在本身就过于显目。
面庞莹润如玉,鸦羽黑发沉沉如夜,眉宇之间又似山水墨画,纤长眼睫垂下时却如落下的黑羽。
唇角微弯、勾起柔软的弧度,抬起眼看过来时,眼眸亮如星子,轻而易举就会让被注视者产生‘被关注’的微妙欣喜。
周身气场沉静温煦,如青松苍柏,自成一番韵味。
吸引旁人视线、或成为焦点,对他来说该如呼吸般如影随形、不在话下。
但这样的角色……却出现在极为反感被他人视线注目、惯性躲避焦点中心的孤爪研磨旁侧。
同为二年级、对音驹风格有些了解的赤苇京治收回四散思绪,平淡承接未尽话语,与孤爪研磨继续交流二传技巧。
就仿佛断句中间轻微的走神宛如三人错觉。
猫又场狩默默摆弄了下放在膝上的手指,
嗯、布丁头前辈和对面的赤苇……前辈对话中专业术语涉及量太高,大部分他都只能模糊了解个大概,根本跟不上旁边这两个‘大脑’的运转速度。
双眼放空,他开始出神。
……刚刚,赤苇前辈好像瞥了他一眼。
为什么?
难道是与之前在门口时他的行为的对应吗。
果然,在队伍里做二传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布丁头前辈也是。
还好还好,他只需要浑水摸鱼,摆烂应对……
只要布丁头前辈不时不时[盯]他就好,默不作声刷新什么的……即使次数多了也还是很吓人啊!
“场狩——!”
遥遥传来灰羽列夫的声音,被打断发呆的猫又场狩恢复清醒,就见他丢了听饮料过来,灰羽列夫一边拉开易拉罐一边指了指旁边,
“是枭谷的好心前辈给的饮料,分你一个!”
黑发少年闻言微侧首,与枭谷某位眼神很凶的前辈对上视线。
猫又场狩:“……”
眼神很凶的前辈认真点了点头,看起来更凶了。
猫又场狩迅速开口,“啊、好的,多谢枭谷的前辈……!”
他握着易拉罐随意扫了眼,可尔必思沙瓦。
3%的……乳酸菌含量吗?
轻微“咔”的一声,他拉下易拉环。
正好点的菜品上来的差不多了,齐齐地,大家说着“我开动了”后,桌上立即陷入混乱大战。
虽然说是两校拼桌,但两校之间本就不是什么陌生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兄弟校,排球部更加是亲近异常。
于是,猫又场狩惊恐地看着几乎要打起来的众人,默默一个人一口气哐哐灌了一整听可尔必思压惊。
“……以上,期待着IH地区预选上与你们的会面。”
这边,
赤苇京治结束与孤爪研磨的对话,因过于集中,他这时才注意到周遭的混乱。
满含歉意地表示自己拖延了孤爪研磨吃饭的时间,在道歉完毕后他立即起身去向混乱中心,猫头鹰与猫的场合。
孤爪研磨无声望着赤苇远去的背影,视线微动,从面前没怎么动的菜品转移到身侧。
余光一停,位置缺席。
——原本坐在那里的黑发少年不见了。
混乱中心,黑尾铁朗正在乐颠颠地看着木兔光太郎与山本猛虎划拳,背对着门,他耳朵动了动,敏锐捕捉到一串脚步声。
转过头,看着正在拉开门的背影,黑尾铁朗挑了下眉,
“研磨,不吃饭了吗?”
孤爪研磨动作没停,只是很快回答了一句,
“……我出去一下。”
“好好——去吧。”黑尾铁朗视线扫过室内,敏锐察觉到哪里缺了什么,做出要起身的动作,他笑着问道,
“对了,要我和你一起吗?”
孤爪研磨视线扫过他,语气毫无波澜。
“不用了,小黑。”
“啊……好。”
离开包厢就是嘈乱的大厅,居酒屋装潢繁杂,分出好几个独立空间。
此刻人声鼎沸,上座率爆棚。
人群擦肩接踵,孤爪研磨不着痕迹避开他人视线与接触,动作灵敏矫健,如无声落爪的野良猫。
他很快扫过大厅内的大部分面孔。
……不在这里。
眉头拧起细微的弧度,孤爪研磨定在原地静静看了会儿。
想起某种可能性,立在原地的身影微动,很快消失在居酒屋的门口。
已入夜,外面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不比店内,铺面的凉风带着初夏干涩的味道。
低头靠着围栏的黑发少年正静静垂着眼,纤长眼睫凝止,视线遥遥地出着神。
居酒屋侧檐的灯笼下,莹润面庞映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不远处,一串脚步声由急转缓,却在某一刻停顿,最后复归成平日里无气力的模样,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保持着一步距离,稳稳停在视线落点前。
低着头的黑发少年有所察觉。
眼珠微动,似一樽隽永深刻的雕像悠悠醒转,眼睫轻颤如蝶翼。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停在来者的下半张面庞。
暖光同样染上了来者面颊,棱角分明,下颌紧绷。
即使已提前做过一次深呼吸且平息起伏,但细枝末节之处还是无比清晰。
这些小小的瑕疵映照在黑发少年水洗过般的眼瞳里,成为一些奇妙且有趣的反差。
他盯着面前保持一步距离的金发……不全然金发的少年,微微歪了下头,含混道,
“……前辈?”
孤爪研磨没出声,只是无声盯着靠着围栏的黑发少年,竖立猫瞳缓缓扩缩,微沙的嗓音从喉中溢出,
“……场狩。”
黑发少年没动,仍旧维持着微微歪头望着他的姿势,发出一声很轻的应声。
夜风拂过他脸侧的碎发,他靠着围栏,重心放在一边,手臂抻向后,支撑着身体与全部。
又黑又亮的眼睛圆润、浸着些潮湿的痕迹,粉且薄的唇瓣抿起一点愉悦的、向上的弧度。
黑发少年乖乖地看着他,像什么没有警惕心的家养猫,圆又亮的猫瞳就这么望过来,盛放着他的影子。
孤爪研磨不着痕迹将他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不回去吗。”
他平静开口。
黑发少年望着他,眼珠动了动,而后迟疑地摇了下头。
“……不舒服吗?”
微沙的少年音再次响起。
这次,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大脑在发晕。
虽然不至于天旋地转,但世界仿佛都隔了层薄薄的塑料膜,虚幻且不真实。
声音、灯光、气味,迷惑着感官系统,噪点在视网膜上疯狂跃动,形成齐聚的光斑。
最后的记忆似乎停留在如何走出居酒屋的大门。
因为……那听可尔必思?
猫又场狩艰难地思考,但是整个大脑都宛如一圈不堪重负的生锈齿轮,无论怎么转动,都只有“嘎吱嘎吱”的悠久回音。
于是他决定不去思考了。
“……过来,场狩。”
突然,面前的人这么说。
猫又场狩静静看了会儿,与一双竖立的璨金色猫瞳对上视线,他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同样小小的自己。
“到我这边来。”
……指令?
是…来自前辈的。
他迟疑地想着,
而后缓慢地眨了下眼,听话地向前踏出一步。
一脚踩空。
下一刻,他猛地趔趄,整个人似要坠落。
但是一双手横空伸出,比他所想得还要更快得从腰侧后背环过,扶住了他。
那双手帮他于下一瞬稳住身形,简直就像从一开始就等在那里一般。
重心丢失的感觉不好受,更别说是现在,杂音不绝如缕、噪点更是在疯狂跃动。
但在紧紧靠着的身旁,来自另一人的温暖体温良好驱散了他心底潜藏的不安。
不满足。
安全感。
垂下的视线轻轻扫过,离他最近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修长,指腹柔软。
黑发少年缓缓转动生锈的大脑,他无意识地咬了下柔软的唇,许是一分钟,又或许只是一秒,他浅浅地笑了下,终于翻出点什么记忆,
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
孤爪……研磨。
微凉的手指攀上,勾起相比之下更加温暖的指根,黑发少年抬起眼,弯起柔缓的弧线,
他声音低低的,裹挟着不清醒的鼻音,他或许在微微笑着,眼底也溢出平素绝不会出现的情绪,
轻轻开口,黑发少年出口的每个字咬字都十分奇怪。
它们落在意想不到的尾音,像单独跳跃的音符,
“……研磨前辈。”他叫了声,眼睛湿漉漉的,
“考虑一下……牵牵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