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诱猎
小半个时辰之后，六丑重新跟上了常相雉的足迹。
目力可及之内，仍在疾行的常相雉忽然停了下来，她转过身体，一双瞳孔已如猫狸似的变为竖瞳，赤目红瞳，上下唇边快速的钻出四颗獠牙，而她的舌则长长的探了出来，在空中卷动两下，收回口中，轻轻咂舌。
她的舌尖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妖力，从最初篝火所在快速的追了上来，浑厚雄浑，实打实已经抵达大妖的境界，勿须亲见，便能判断应是一位洞主出现了。
常相雉微微蹙眉，看了眼前方，前路很远，追兵很近，想要逃脱已经几乎变成了奢望……
一声轻微的噗嗤声响在远方，常相雉朝那处望去，见到六丑正在疾速的朝着一个身影靠近，那身影缓缓悠悠两下，最终跌倒，六丑上前只是几刀下去，便从黑影中取出妖核离开，整个过程宛如行云流水，毫无半点凝滞。
常相雉这才微觉诧异，复又伸出舌头，探知之后更是愕然，原本跟在身后的追兵只剩一位，其余的气息全消，如无意外，应该都是死在了这只猿妖的手中！
“这是运气，还是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我的探知，无法知晓深浅？”
在常相雉心中，六丑的实力最多就和这些钻风等若，便是能胜，也势必打得惊天动地声势骇人，谁知他竟然悄无声息就屠了四只，若非亲眼所见，此事万不敢信！
她开始有点相信，自己能在六丑协助之下逃出生天了。
常相雉复又转身，在夜色中朝着犬丘的方向继续狂飙，不留余力……
而在另一处山坳中，六丑开始瞄上了最后一只追击的小妖，那只能够凭借嗅觉判断追踪的虫妖，但可惜的是，在其他四只小妖死亡的同时，这只虫妖已经意识到了六丑的强大，腾空飞在了半空，根本不给六丑偷袭的机会。
虫妖快速飞行，只循着常相雉的气息追踪，不为其他任何所扰，一路直行，而六丑则是提前选择了个极好的位置，潜伏草丛中，并且将金睛放了出来，安排了自己的计划。
毫无丝毫气息的机关兽，无疑是对付这种虫妖最好的手段。
当虫妖飞至附近的时候，忽然之间，它面前不远处亮起了一团火光，在这漆黑的夜中闪烁，宛如流荧灿烂非常，瞬间吸引了虫妖的注意。
和其他妖物不同的是，虫妖之流在见到火光之后的反应并非惊恐躲闪，而是会没来由的产生某种刺激，拼命想要靠近，即便已经化形为妖，这种印在骨子里的本能还是无法避免，驱使它下意识的朝着火光飞去。
只是它的警觉性极高，先是探知周遭毫无异样之后，这才远远的飞了过去，两颊数十颗眼珠同时耀动着迷离的神彩，围绕火光不知觉的转圈，盘旋……
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半刻，当光亮满足虫頿的感官之后，便会离开，所以六丑的时间不多，当然，他需要的本来也就不多！
便在虫妖眼神稍稍恍惚的时候，火团之旁的山崖忽然乍起，猛然间变出两条腿，直接将这丛火堆全数倒蹬飞起，宛如无数火雨朝着虫妖飞去。
这块山崖，自然便是金睛伪装，作为机关兽的它只需不动，便与山石无疑，轻松骗过了依靠嗅觉行事的虫妖。
虫妖反应倒也不慢，火堆乍飞，它便已经猛然后退，快速和那块会动的岩石拉开距离，按照常理来说，莫说这些踢飞的柴火，便是六丑的手弩也未必能射中它！
除非……
自然，六丑要的便是这个除非！
虫妖急退之时，注意力已经全被金睛和篝火吸引，六丑趁机一跃飞起，手弩疾射，身在半空便一连射出了三根弩矢，直接将刚刚换上的妖核用尽，而这三枚弩矢也没有让他失望，全部击中！
所有弩矢都倾泄在了虫妖身上，接连三击，将虫妖远远的射飞出去，撞向地面，当六丑赶到的时候已经被弩矢搅成了两截，绿色的浆液从弩矢射出的伤口中淌出，身躯疾速变小，很快化作了只肥大的蛾子，命丧黄泉。
六丑终于松了口气，追兵已经全部歼灭，至少暂时能够安全了。
这场战斗的时间持续不长，但是消耗却极大，六丑几乎动用了自己全身的每一块肌肉，还要借助偷袭的手段和手弩的强大杀伤力，这才能将五只钻风偷袭杀死，这种战斗强度并不亚于一场正面的厮杀，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丑再次将尸骸抛入壶中境，想了想，做出一些调整，然后爬上金睛后背，开始循着常相雉的背影而去。
敌人肯定不止杀死的这些，尸体虽然藏匿起来，但是战斗的痕迹，残留的血渍却无法掩盖，等到下次敌人追上，便应该是常相雉所说的梅山洞主，这些妖怪的实力更加强大，六丑唯一能做的，便是制造少许别的痕迹，拖延一段时间。
所以，离开的时候，六丑取出了屠诸赠与它的瓷瓶，将其中的药物取出，轻轻用指甲掐下一点，捏碎，撒在了空中。
远方的常相雉又稍微停了停，她能够感觉到，最近的这一些追兵已经全军覆没，这让她对六丑的看法再次拔高了一个等级，六丑的实力虽然不足，但是悟性奇高，而且拥有些她想也想不到的手段，轻轻松松便将五位钻风杀死，甚至没有半点的纷乱。
六丑与常相雉离开两个时辰之后，一只雄壮的妖怪站在了第一只小妖被杀之地，皱着眉看着面前的血渍，而在他的身周则是四只小妖，都有些战战兢兢，畏惧不已。
二十九谷谷主之一，曾经的妖怪如今的怪妖，豹妖斑斓！
如今的斑斓已经和常相雉最后见到的时候截然不同，身穿长袍，上身套着件半身胸甲，脚踏云履，手持长剑，头顶还带着一顶将军冠，两根长长的野鸡翎随风飘扬，极尽绚丽。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豹妖，冷笑道：“这便是你们钻风的本事？五个钻风追击，未能抓到不说，这才还将性命丢了，说尔等是酒囊饭袋都是抬举，如此这般，别说当一山总钻风，便是回去烧火都是多余！”
那只正是刚刚回去报信之人，此刻他低了头，小心翼翼的禀道：“大王，这、这还有另外的小妖在，不光是那只妖女。”
斑斓朝着地上一指，哼哼直笑，道：“便是有，也只是六七阶的小妖，至多也就是个钻风，尔等以五敌一，便是不敌，也不至全数死绝！别告诉我你们遇到了怪妖，若是真是如何，也能跑掉，何至于此？”
如此说辞，四名钻风只能唯唯诺诺，根本说不出话来。
斑斓冷笑一阵，最后才道：“废话休说，快些与我追上去，俩两成组，先追这大胆泼猿再说，遇敌不可交战，啸我前来，这厮我要亲手将他撕碎！”
钻风之一吃了一惊，劝道：“大王，我们还要抓捕妖女，您看是不是……”
“碍得了事么？”斑斓径直打断钻风的话头，傲然道：“便是先杀后杀，又有什么分别？”
四名钻风无法，只能点头，开始循着东面开始寻找踪迹。
斑斓跟在四名钻风之后，走了一程，忽然脸色有些异样，朝着东方望了过去，而与之同时三只钻风也骤然抬头，脸色阴晴不定，迟疑片刻，其中一只才道：
“大王，这是……这似乎是人族灵药的气味！”
“这不但是灵药，还是极为罕见的灵药，”斑斓的面皮开始慢慢扭曲，獠牙突出，面上渐渐长出了一层淡淡的绒毛，笑得狰狞可怖：“这股味道我极熟悉，乃是那些所谓炼气士所炼之物，效用非常……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这些人族也来插了一手！”
“炼气士？”钻风齐齐大惊，彼此对视几眼，才有一只硬着头皮道：“洞主，是否需要请援？此事太过怪异，怕是有诈！”
“你的意识是圈套么？”斑斓重重的哼了声，略带睥睨之势道：“人族炼气士纵然厉害，可若是没有法宝灵宝，未必便是我的对手，又何必怕他？”
说完，斑斓将爪一挥，喝道：“走，全力追击！”
斑斓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口中所说不怕，但也不是莽撞行事，而是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与这四只钻风小妖一并前往，绝不冒进，其中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若是遇到人族容易对付，自然是他口中美餐，可假若真是难以抵挡或者圈套，那么这四只钻风变成了最后的挡箭牌，足以帮他遁逃，不至丧命。
然而，这也便是六丑的目的……
与这四只钻风一并，速度自然便被拖了下来，如此正好和六丑、常相雉相仿，如此直到天色放亮，两伙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反而越发的拉的长远了些。
六丑暗自算过，常相雉与他的速度大大超出了预期，这也许是因为他借助了金睛的原因，只是没想到常相雉也能达到如此速度，若是继续照此下去，怕是最多再有一日便可抵达犬丘，缩短了半日时间。
他和常相雉都没有休息。
同样，后面追赶而来的斑斓和钻风也没有休息，而且并未使用妖术，谨慎起见，斑斓也尽量不将妖力浪费，储存体内，遇到炼气士方才使用。
但是如此追赶之下，愈是追赶，愈是让它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到夜幕再次降临，斑斓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妖怪持续奔逃尚在情理之中，可是换做人族，却那有这般体力？
如果不是奔行，而是借助法术灵器，这一路为何又丝毫踪迹都不曾发现，莫说元灵涌动，便是丝毫法术的影子也见不着，那又如何解释？
斑斓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未有明说，但是却陡然将妖术祭起，卷起一股狂风，带着四只钻风，飞沙走石的撵了上去！
惊涛骇浪般的黑风呼啸，掠过群山之巅，惊扰满山鸟雀，同时也让前面的六丑和常相雉察觉到了这丝异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