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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沈安从地铁口出来,地铁口距离他们家还有快一公里的路程。

天色将暗,他的脑子很乱,他揣着兜在路上走着,穿过人行道,看见闪烁的车灯,将地面照亮,对面迎面走来了一群学生,身上穿着统一的校服,三三两两并排走着,嬉笑着说着什么。

很青涩的年纪,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净的脸庞。

那样一个笑容直直撞入沈安的瞳孔。

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开怀的笑容,在这个年纪应该很常见。

可是沈安的表情却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只是稍微一思考回忆一下,他就很清楚的记忆起,林鹤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林鹤表面上看起来是孤傲,还很执拗,冷漠无情,早熟的过分,不与任何人走近,做事也很不讲情面。

脑子聪明,理智又精明。

但是沈安跟他一起生活的越久越了解他就越知道,林鹤其实骨子里自卑又敏感,心思里有很多沈安看不懂的弯弯绕绕,多疑还很多虑。

他一直活得很紧绷,哪怕遇到沈安之后也未曾有过片刻的放松。

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他生活的一种常态,把得到的东西都攥得死紧,像是只要他放松一点儿,手里的东西就会消失不见。

以至于沈安这么多年来,连一个肆意开怀的笑都没能从林鹤脸上见到过。

沈安有些透不过气的难过,他又想,是我自己做的好不够吗?

哪怕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林鹤过早得承担了一个大人的角色,那些生活的重担压力全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沈安也可以挣钱养家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他不应该这么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对自己做一些伤人的猜忌。

这样没道理。

但其实转念一想,真的没道理吗?只要再往前回顾林鹤的成长经历,就可以发现问题。

林鹤的二伯也曾把林鹤领回家过,承诺过他们以后就是家人,但是后来呢,坚持了几年呢,就又不要他,把他赶出来了。

是林鹤做的不够好吗?但是林鹤在离开那个家之后还去给他那弟弟免费补习。

但是就算这样又怎么样呢。

沈安开始一阵鼻酸,他又会想起来顾钦然说过的话,林鹤只有他了,没有人会心疼会理解林鹤。

不会有人理解林鹤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也交交朋友,为什么要活得这么冷漠自私,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信任,又为什么总是寡着一张脸不讨喜,像个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木头人。

沈安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像是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针刺痛的感情。

他的双眼逐渐模糊不清,这次不再是为了自己的委屈与怨怼而流泪。

他不断往前走着,在擦眼泪的时候,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他想,就这样吧,生活在逼林鹤,林鹤自己也在逼自己,但是沈安就不要了。

他想攥紧就让他攥紧就好了。

沈安的脚步最后在一家纹身店门口停了下来。

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加快脚步往家里去,动作大了点,那块刚纹了纹身的肌肤就变得很疼。

他一直不是很坚强,纹身师傅估计碰见他这样的顾客也很无奈。

从进门就红着眼,纹图案的时候还很挑剔,纹的过程中疼得一直哭,师傅下手慢一点,他又开始催促。

等把他送走,纹身师傅也一头的汗。

在他乘坐电梯的时候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又拍拍脸,像要自己的表情和平常一样,最好风轻云淡一点,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结果沈安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客厅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他抬手打开灯,发现地板干净得似要反光了,屋里昨天那股酒味还有憋闷潮湿的味道已经全然散去,现在飘散的是清洁剂还有薰衣草洗衣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家里的边边角角都干净明亮的过分了。

沈安往阳台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衣服又洗了。

但是那根本就是干净的衣服!

他的胸口涌上来一股怪异的感觉,他放轻了脚步,往卧室走去,把卧室的灯打开。

发现林鹤果然在墙角那里窝着。

他低着头,沈安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安又开始觉得头疼了,不知道林鹤的脑海里现又在上演着什么他俩之间的悲剧苦情戏码。

他吸了一口气,决定他先开口。

他一直把林鹤推崇到了一个过于成熟的地位上,但是完全忽略了林鹤其实和他是同龄人,甚至比他还小几个月的事实。

结果没想到沈安靠近林鹤的时候,林鹤竟然还往里又偏了偏脑袋,他表现出来一种很抗拒的姿态,甚至这种抗拒都迫使他先开了口。

林鹤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

他好像还依然觉得沈安会说出来他不想听的话。

沈安蹲下来身子,在林鹤面前,像是岔开话题一样:“你怎么把家里又打扫了一遍?”

提及次,林鹤却突然抬起了头,他的视线跟沈安对上了。

然后很突兀地:“嗯。”了一声。

他还在看着沈安的表情,似乎是想要沈安再说一些了,甚至又莫名其妙地补充了一句:“很干净。”

很干净……嗯…是很干净…

但是……

难道说林鹤也是没话找话像要打破这个僵局?但是他的目光却还停留在沈安脸上,而且两人距离过近了,沈安甚至能明显看到林鹤的唇角都在慢慢抿紧。

沈安紧蹙着眉,于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他像是试探一样:“很厉害,我都不会干家务,我果然还是没你不行。”

就在沈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见林鹤的唇角开始放松了下来,他又像是有些轻飘飘地说:“嗯。”

他微微垂了垂眼皮,复又视线停留在沈安脸上,他说:“本来一直以来也都是我做,这很麻烦,你也弄不干净,最好不要做。”

沈安看着他,觉得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了。

他又想问自己,沈安,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就这样跟他在一起,这样爱他的?

你让林鹤这样的人,需要用洗衣服来确定自己在你身边的价值。

以确保沈安不会轻易的离开。

沈安能够独立挣钱,逐渐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幼稚,他在慢慢成长。

可是这样的独立对于林鹤而言,并未让他觉得欣慰或者松了一口气,他在觉得沈安在脱离依赖他的同时,也不再需要他。

毕竟沈安当时靠近他,是建立在需要的基础上的。

他与沈安一起生活这么久,处在如此亲密的关系下,他是最期盼沈安能成长起来的人,怕他被人欺负,但也是在更大的程度上抗拒沈安成长的人。

沈安情绪几乎有些失控了,他忍不住上手去攥住林鹤肩膀上的衣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不用这样,你就算不打工挣钱养我,不给我洗衣服做饭,又或者做其他的什么事了,我也不会离开你。”

林鹤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很惊讶沈安会突然说出来这种话。

沈安抬手抱住他,用手去抚摸他的脊背,发现那里竟然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林鹤的身子僵硬住了,因为他感觉到了沈安在哭,他温热的眼泪就淌在自己的肩膀上。

虽然沈安在哭,但是沈安还在安慰林鹤,他不断地用手去抚摸林鹤的背,他告诉林鹤:“因为你本身就很值得被爱,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你做的很好。”

林鹤似乎还有些不确定:“真的做的很好了?”

沈安回答他:“真的,你总是擅长做很多事情。”

林鹤问他:“爱你也是?”

“爱我是很盲目的擅长。”沈安这样讲。

他感觉到林鹤的背在慢慢放松了。

沈安吐出来一口气,然后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两人拉开了点距离,然后对上林鹤的视线。

林鹤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是不是和好了。”

“你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于是林鹤说了:“对不起,沈安。”

沈安看着林鹤那张脸,尽管这张脸已经褪去了青涩,但是这样望着沈安的神情与当年那个在午休时去买了小蛋糕推到沈安手边希望沈安收下来的神情如出一辙。

他说:“沈安,不要生气。”

沈安看着林鹤,又讲那时的回答:“好的吧,那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林鹤很喜欢沈安这样的回答,他讲“以后”,就好像他们还会在一起很久,他知道沈安是很柔软的人,每次林鹤惹了他,沈安都会这样讲,不会真的跟林鹤记仇。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沈安这里获得了无数次被原谅的权利。

原谅林鹤的那些敏感脆弱,那些难以自控的尖锐的坏脾气,那些做出来的所有伤害沈安的动作还有语言。

林鹤很会得寸进尺,在沈安这里获得原谅之后又提起来说:“虽然这次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怀疑你,但是你坐那个男人的车。”他顿了顿:“保时捷。”

沈安说:“记得这么清楚,你也想坐?”

“是你想坐。”林鹤又说。

沈安有些无力地心想,又开始了,他又开始了。

“那我也跟你道歉?我以后不这样了。”沈安最后妥协道。

“我们应该对彼此负责,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林鹤说,他还把“负责”两个字咬得很重。

沈安这个时候随着一个动作,后腰的疼痛感提醒了自己。

他微微起身,然后背对着林鹤,告诉林鹤说:“我今天去纹身店纹了只白鹤,你看看喜欢吗?”

他把上衣的衣摆撩起来,露出来后腰的那一片皮肤。

林鹤入目的是一片发着红的肌肤,一只白鹤印在沈安的腰侧,那图案的边缘都在发肿泛红。

在沈安洁白无暇的皮肤上显得更加刺目。

林鹤最清楚不过的,沈安浑身上下一点儿疤一点儿印都没有,皮肤光滑细嫩,但是他现在自己去给自己身体上盖了个戳。

明明他是那样怕疼的一个人。

却还是要做这样的事。

用这个的方式告诉林鹤,沈安是林鹤的。

林鹤突然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是很宝贝沈安的人,不愿意叫沈安吃一点苦,受一点疼,但是最后还不是没有避免了他自己叫沈安疼了。

沈安听他迟迟不说话,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他,以为他不满意:“那纹身师傅说消肿了会很好看一些。”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林鹤的眼睛突然红了。

他很压抑沙哑地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他说:“这什么白鹤啊,这不是一只大白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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