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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心魔低语诛谁的心

第494章「心魔低语」诛谁的心

对于一个事故后获得疼痛弱感知buff的人来说,有时的确很难理解他人的“痛苦”。

更何况是像姜潜这样,连恐惧、悲伤、愧疚这些负面情绪也一并失灵的人,强烈的感官刺激和激荡而来的糟糕情绪似乎总是与他绝缘。

他不需要做任何心理建设,就能随时目空一切,冷静精准如同机器。

当然,这是缺陷。

但也是他独有的“特权”。

姜潜甚至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特权,他习惯了不动感情,只处理问题——简洁,带来高效。

然而,当锋利的匕首由背后穿透胸膛,那不带一丝犹豫的力道将他的呼吸瞬间勒紧……姜潜的感官前所未有地敏锐丰富起来!

借由云濯的身心,他经历着本应属于云濯的经历……

剧痛穿过躯体,姜潜的世界如坠地狱。

母子重逢之喜,满怀的安宁,充盈的心境瞬间成空——只留下锥心刺骨的痛!

这痛楚分秒必争地渗入他的血液,顷刻间流遍身体的每个角落,如星火燎原,愈演愈烈……

他来不及对这不可抑制的折磨做出任何反应,另一种强烈的不安便侵入了神经。

那把匕首……

那把刚刚贯穿他胸口的利器,正借着刺向他的惯性,一寸寸由他的胸前穿出,继而不可避免地、刺入了元希怀中!

“对不起……”

那近乎绝望的哭泣声犹在耳畔……

姜潜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染血的刀尖刺破元希的衣褛,一寸寸没入那单薄的身体,他感到一阵不知所措的战栗!

强烈的不安天崩海啸般将他掀翻、碾压!所有的气力在那一刻土崩瓦解,世界仿佛寂灭,随着元希眼中逐渐黯淡的光彩化为虚无……

姜潜张了张嘴,浑身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种重创彻底超越了身体的痛苦,深切到他无力直视!

无力直视,无能阻止,亦无法逃脱。

一个孩子的世界就这样、在被亲生母亲手刃的过程中倏然冷却,又在目睹母亲的死亡中彻底崩毁。

幸好死亡解脱了他……姜潜木然地想。

这本不是他第一次目睹龙神之子云濯的死亡,但却是第一次,他以第一视角、身临其境地体验到被亲母诛心的痛!

他竟悲观地发现,即便身中致命的贯穿伤,他对持刀袭击了自己的母亲仍没有丝毫怨恨,有的只是茫然,不知所措……直到刀尖继续刺向元希,他的情绪才终于紧张、不安、恐惧直至崩溃!

情绪淋漓尽致的溃败,令姜潜深切共鸣到了云濯的恐惧和悲伤!

同时,也在这崩溃的过程中窥到了另一种可怕的局面……

为什么会是云濯?为什么会是元希?

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他的世界……

所谓诛心,诛谁的心……

可怕的关联,不可思议的巧合,牵扯着杂乱的线索在姜潜脑中盘旋。

那句歇斯底里的哭喊再次声声入耳!振聋发聩:

“云中烁,我不会放过你的……把儿子还给我!”

是温晗。

到底发生了什么,迫使温柔含蓄的母亲会对父亲的好友如此大发雷霆?

龙神的声音紧随其后,这次,姜潜听到了完整的句子:

“呵……可你儿子已经死了。”

“不!他没有,他没有!你这混蛋!!”

“小晗,别说了……”

“别碰我!姜雪松……是你害了儿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

“姜扬、你怎么起来了?”

……

姜潜如梦初醒。

他看不到光亮,但听得真切,每个人的情绪、言语乃至呼吸,都是如此真切确凿,仿佛身临其境……

是怎样的情境能将他的父亲、母亲、龙神,乃至姜扬聚在一起?

答案无疑——十二年前的那场世故。

父亲姜雪松与龙神同道赶往神战,期间准备与妻儿“告别”,却不测遭了境外仇家的暗算,险酿成大祸。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那场所谓的事故令他失去了父亲、令母亲失去丈夫,也令他的命运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

那天,他的父亲死了……

当然,“死”只是一场伪装。

他的父亲姜雪松并非死于内地,而是陨落于神战,这是白虎尊者和酒神的双重证实。

死的不是父亲,但的确有人死了……

想到这里,姜潜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

他知道自己已接近真相——

死的是……儿子!

温晗口中的“儿子”——那死去的儿子,如果不是姜扬,不就只剩下……

姜潜额上冷汗密布。

黑暗中,锋利的匕首还嵌在胸膛,姜潜浑身战栗着抬起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亲生母亲为何会多年对他冷漠疏离,他的亲哥为什么视他为魔鬼、对他从无兄长的关爱,反而处处针对……

他明白了自己在事故后“性情大变”的原因,明白了巨龙库尔在得知他身份时的讶异,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姜雪松的小儿子!

他不是姜潜——真正的姜潜,早在当年那场魔窟和灰烬的联合伏击中不幸遇难了!

“那么我是谁?”

姜潜扪心自问!

他的手触碰到胸前穿出的匕首尖端,那上面黏着的血液还带着“母子”的体温。

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暗恨自己早该想到的。

超物种身份牌可以传承给下一代,他的身上拥有一张隐藏的「龙」,而目前唯一被证实拥有「龙」牌且将「龙」牌的叠加能力发挥尽致的,国内仅有龙神云中烁一人!

如果不是龙神主动传承,他哪来的运气能承接如此特殊的礼遇?

包括晋升仪式中暗藏的水底海域,镇守“盘龙阵”的红鳞残龙,神山幻境中与元希接触时神妙的亲近感,也都在预示着这个刺骨的真相。

“我是……龙神的儿子……”

姜潜攥紧刀尖,痛苦地觉悟:“我是……云濯!”

无数以往被忽略的细节都有了指向:

在与姜雪松联手制服祖神后,龙神不可能不去寻回元希母子,但等待他的不是妻儿安康,而是被临渊寨人草草掩埋的两座孤坟。

也许龙神发现了他的儿子并没有真正死去——被祖神污染过的云濯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唯一的缺陷是异变的“反噬”!

龙神当然不会任凭厄运发生,他寻找契机,以使他的儿子重获新生。

然后这个机会来了。

神战日近,他的至交好友姜雪松遭仇家暗算,失去了一个小儿子。

那天龙神也在现场,他在“死去的姜潜”身上做了手脚,促成了亲生儿子云濯的新生,却因而激怒了身为姜潜母亲的温晗,这才有了温晗歇斯底里的争辩……

一旦想通的某个关键,真相就变得如此简单!

可他为什么一直没注意到呢?

亦或者说,为何一直没有勇气去求证呢?

因为不愿!

做龙神的儿子,太残酷了。

一个被生母手刃的孩子,一个小小年纪已背负厚重血债的孩子,无论怎么看,其身世都过于凄惨!

“杀人诛心,这就是你的目的了吧……嗯?心魔低语!”

姜潜的嘴角浮起冷笑,他宁愿相信自己的醒悟是副本的奸计使然!

但他的理智却一再提醒他,所有他正在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有迹可循。

世上少有无缘故的巧合。

姜潜的心境随着对身份的醒悟低沉下去……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他深切地理解到「心魔低语」的可怖:哪怕不伪造任何内容,它依然有能力给予任何人致命的攻击。

除非本体一生光明磊落,无伤无罪!

否则……

姜潜的思维停摆,严重下沉的心境使他无法深入思考。

他甚至已丧失求生之欲,大脑沉浸在先前的情绪刺激中:

失去孩子,一定会痛苦吧,所以温晗会失控崩溃,哪怕知道对方是灰烬龙神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的亲生母亲……

元希的脸庞在姜潜脑海中浮现,她的音容笑貌与记忆深处的许多场景联系起来,变得更加婉约生动。

然而姜潜却只觉胸中一阵抽搐,剧烈的不适逼得他弯下腰去,跪在地上干呕!

冷汗和泪水从他的身体里涌出,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绝望。

他是一个本应死掉的人。

因执念于一己,而背负了临渊寨数十条人命。

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手刃,他的执念也逼死了生母,自食恶果!

但就是这样不堪的自己,本该赎命的罪人!却再次鸠占鹊巢,成了书香门第深得宠爱的孩子,带着满身的罪恶进入到了一个无辜的家庭……

不……

命运是注定的,他不是命运的掌控者,错误和罪孽由不得他!

难道要任由母亲被掳走而自己什么也不做吗?

呵……就算与恶魔做交易,也在所不惜!

姜潜颤抖着,蜷曲身体,头颅狠狠顶着冰冷的地板,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煎熬。

意识深处,那属于“姜潜”和“云濯”的身份正在对抗!

他被割裂成对立的两部分,在看不见的风暴里彼此厮杀。

诛心……

诛谁的心?

“呃啊——”

撕裂般的痛楚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携带着所有无处安放的负面情绪,如山火喷涌般四溢。

残存的一丝理智警醒着姜潜和云濯,他仍处于副本隐藏任务中,身临险境,任何一个瞬息的疏忽都可能导致同归于尽,满盘皆输!

然而这时,一道微光照拂在他的脑后。

草木皆兵的姜潜浑身一僵,接着挣扎起身,看向那渗漏微光之处。

他模糊的视野前方,正站着一个人。

矮小的身体,低垂着头,有些拘谨地站着。

是谁……?

念头起落间,他踉跄着挪向那古板矮小的身躯,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他、向前探索,直至可笑的“伪装”被彻底撕开!

姜潜几乎是扑倒在那矮小的人影脚边……

他伸手攀附住那少年的腿,触手一片冰凉濡湿。

不仅濡湿,少年身上,正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水……

沁凉的水滴落在姜潜木然仰起的脸庞,冷得叫人打颤。

同一时间,姜潜看清了少年的脸。

那不是别人……

熟悉的溺亡感犹如昨日发生,姜潜看着幼年时自己苍白地站着……不,他不是姜潜,眼前的少年才是!

“你是来……和我索要身份的吗?”姜潜咧着嘴角。

他此时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看,狼狈。

但他依然觉得可笑!

可笑的是自己,一个被至亲手刃的杀戮狂魔,居然顶着别人的身份招摇过市,过的风生水起!

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苍白的少年……竟睁开眼,看向了他。

四目交接……

身处同一躯壳下的两个魂灵窥见了彼此。

这次,没有躯壳内部的天人交战,没有言语动作的交流。

仅仅是这诡异的对视,便让姜潜记忆中无数鲜活的画面瞬间涌现,如繁花绽放!

那是姜潜从小到大与家人们互动的场景:老佛爷的爱护和悉心教导,姑妈的荒诞俏皮,姐姐的爱和温存,气急败坏的姜扬像个笑话,邻里街坊从戳脊梁骨到笑脸相迎,最终直呼他为“别人家的小孩”……

一家人,每个人,都无比鲜活地生长在他的记忆中,对他的人生轨迹形成微妙无形的影响,构成他的生活……

而他也恰好构成了对方的生活。

每个微不足道的瞬间都在重塑着他,融化他根植于记忆深处的冷寂与荒凉,掩盖住了填满他生命最后时光的深重痛苦。

很显然,他不是真正的姜潜,但同时也已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云濯。

“我羡慕你。”

姜潜僵硬的表情中展开一丝淡笑。

他看到孱弱的少年自诞生之日便被姜家上下无保留的呵护、宠爱,看到父亲为其沙场折返,母亲为其抵死相争。

他打心底里由衷羡慕着少年,一手攀着少年的衣服,一手向自己背后摸索。

“所以,我会继续……呃……”

姜潜攥住插入自己背后的匕首,忍痛将锋刃寸寸抽离。

在这个过程里,失神的目光逐渐聚焦,清浅的笑容终于收敛为冷厉专注!继而,染血的匕首在黑暗中划过猩红的光弧——

“成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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