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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守约

多雨的季节。

只下午到傍晚, 天气好了一阵。

与苏鸽分别后,林诗兰到谭尽家找他。

她进门没一会儿,雨又下了起来。

屋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因为,林诗兰跟谭尽吵起来了。

……

――珍珠奶茶,买三杯珍珠奶茶。

谭尽心中念叨着这事, 突然眼睛一花。

上一秒,他在客厅挂断电话, 高高兴兴地准备出门。

下一秒,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面前站着林诗兰。

“我怎么没给你打电话?你看手机啊, 下午的通话记录。我吵到你, 害你输了游戏,也是因为你爽约在先。我还以为你遇到棘手的事, 出不了门,早知道你在家玩游戏, 我就不来了。”

她抱着手臂,眼神冰冻, 恶声恶气地反击他。

――是的, 反击。

谭尽感觉到自己口干舌燥。他明显是之前对她说了什么, 把林诗兰惹成这样, 但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弄不清现在的状况,他茫然地看向身后的电脑屏幕。

游戏是正在运行的状态。他常玩的游戏人物死亡了, 催促复活的背景音乐激昂。

有一种不妙的猜想浮现在脑中, 谭尽看了眼桌上的时间。

【20:41】

天黑了。

接到苏鸽的电话, 不过下午三四点。

从那时到林诗兰进门后, 所有发生的事, 谭尽没有记忆。

――过去的几个小时,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谭尽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林诗兰被晾在一旁许久,他看着盯着电脑,用后脑勺面对她。

“小兰啊……”

嘴唇动了动,他神色淡淡,词汇苍白:“我不知道说什么。”

“哦。”

林诗兰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叫她“小兰”。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戳伤了自己,心口一紧,她忽然觉得十分难受。

刚刚,她好心好意地关心他,换来谭尽一脸的不耐烦。“你害我打游戏输了”听到他那么说,都没有听到“小兰”来得委屈。

这个昵称,将林诗兰从敌对状态中抽离,她失去了吵架的力气。

狼狈地转身,她赶在眼泪落下来前,告别了他家。

他们的关系中,林诗兰看上去是更强势的一方。

谭尽先喜欢她。

他总是被她欺负,他总爱围着她转,黏她黏得像颗牛皮糖。可是,林诗兰对谭尽的喜欢,已经悄悄地追了上来。她在意他。

她的心因他变得柔软,所以能被他轻易地伤害。

她在意他。所以,谭尽一个冷眼,一句重话,就足够让林诗兰伤透心,辗转难眠。

躺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

林诗兰的眼皮耷拉下来,总算有了点困意……

黑色的雨水渗进窗户。

水流暴涨,静静地托起小床。

林诗兰从小床上睁开眼,她竟独自漂流在浓墨色的汪洋中。

一波波海浪袭来,令小床剧烈地摇晃。

害怕被晃得丢到水里,林诗兰抓紧了侧边的床板。

诡异的事情继续发生,她手中的床板,在不断升高。它从矮于床的高度,迅速升高至她的头顶,为了握住它林诗兰不得不站起来。

然而四周的床板还在长高,它现在已经高得像个笼子,四四方方地将她困在其中。

纵使林诗兰踮着脚,她也触碰不到床板的顶部。

不知何时起,摇晃的感觉消失了,林诗兰转过身……

她在电梯里。

背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谭尽!”林诗兰惊喜地走向他。

他拎着一袋橘子。

林诗兰想起来,这是他们去医院看苏鸽的那天。谭尽的袋子里,是特意多买给她的砂糖橘。

回忆起电梯里的甜蜜,林诗兰拉住他的手,故意问他:“今天的橘子甜不甜?要不要我帮你剥一个?”

塑料袋没拿稳掉到地上,里面的橘子“咕噜噜”地滚出来。

“真不小心,怎么掉啦!”林诗兰弯下腰,打算把它们捡起来。

定睛一看……

地上的,哪是砂糖橘。

那些橘子显然不能吃,全部是毛绒绒的材质。

“羊毛毡橘子?”她认出它们,被吓得一哆嗦。

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伸到林诗兰的面前,拿走她捡起的那颗毛绒小橘子。

“这是我的。”

少女的脸既熟悉又陌生。比起她熟知的那个人,少女的眼睛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轻佻的艳丽。

她的瞳色很浅,像猫,嘴唇涂着亮晶晶的红色唇蜜。

她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校服扣子扣得很低。

林诗兰记得这张脸――就是她抢走自己的物资,把她害死了。

“叮。”

电梯到了,门打开。

不等她反应,少女走了出去。

林诗兰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寻找谭尽。

没有谭尽。

连地上的橘子都没有了。

――难道他刚才和少女一起出了电梯?

实在不想面对那位少女,可谭尽得找回来,不能让他被坏人害了。心里建设了一番,林诗兰硬着头皮走出电梯。

电梯的外头,是学校礼堂。

远远地站着两个人。他们离得很近,看样子非常亲密。

已经预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林诗兰用最快速度跑向他们,依然没能阻止那一幕的发生……

“谭尽,送给你,我做的小橘子挂坠。”

手指绕着校服的衣角,少女娇嗔道:“你别喜欢林诗兰了,喜欢我吧。”

“啊?”谭尽愣了愣。

少女挑衅地瞥了林诗兰一眼。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男生的胳膊,嗲嗲的语气,像蜘蛛精拉出的丝:“我长大以后,会比林诗兰更聪明漂亮的。”

“那好哦。”

他轻笑,将少女一把拉向自己:“以后我不喜欢她了,喜欢你。”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对璧人相拥而笑,恩恩爱爱,缠缠绵绵。

林诗兰是透明的,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她跌坐在地上,似被抢走糖果的五岁小孩,失态地哇哇大哭。

“不要,不要喜欢别人。”

“你说你喜欢我的,不可以变。”

在现实中憋着没流下来的泪水,全在梦中哭完了。

诡异的噩梦被天边的一道雷打断。

林诗兰猛地惊醒,刚才的梦境太真实,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做梦时牙齿用力咬嘴唇,咬出了深深的印子,嘴里一股血腥味,她的脑袋昏沉。

雷劈下来,轰隆一声,感觉天快塌下来。

林诗兰哆哆嗦嗦钻进被窝,将棉被盖在头上。她太怕了,慌不择路地摸到手机,找出谭尽的电话拨了过去。

刚响一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谭尽“喂”了几声。林诗兰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他没挂电话。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他的呼吸声。

吸气,再吐气。

她温热的脸贴着冰冰的玻璃。

漆黑的世界里,她双手捧着玻璃罐头。

罐头里面装着她的爱人,与浅浅的规律的潮汐。

她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

良久后,悬在半空中的心脏回到地面落定,林诗兰终于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外面打雷,我害怕,做了个不好的梦……”

“没什么事,只是想听听你声音。”

听出她说话浓浓的鼻音,他用非常非常温柔的声音问她:“做了什么梦,要不要讲给我听?”

林诗兰欲言又止:“算了吧,只是梦而已。”

“噩梦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

谭尽这句,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本着摆脱噩梦的想法,林诗兰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做的梦跟他叙述了一遍。

她的梦,是第三个时空真实的事件,所变形出的更恶劣版本。

林诗兰从没跟谭尽表露过:她很在意别的时空谭尽选择了别人。

当时,他极力向她解释“那个答应表白的谭尽不是我”,她还调侃过他:“你还老拒绝人家,说不定,你跟她挺有可能的”。

她没表露过,却一直介意。再加上睡前和谭尽吵的那一架,林诗兰的脑子胡思乱想,这才把不安带进了梦里。

谭尽在林诗兰家门口。

为防止下一次打雷,她又吓到,林诗兰开始说梦的时候,谭尽就出门往她家走了。

停在她家门前,听她说完噩梦的谭尽没有给予她安慰。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林诗兰以为他睡着,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谭尽说话了。

“林诗兰,我想收回我许下的誓言。”

脑子嗡嗡地响,她内心宛如被轰炸过,留下一片焦土。

――收回誓言。

这不是一句“轻巧”的,可以“随便说说”的话。

话不能乱说的,尤其他俩都深知,一句话一个誓言背后,能有多么庞大的力量。

他们被彼此的誓言联结,才能在雨季中奇迹般地重逢。

――什么叫收回誓言?

“你在开玩笑吗?”林诗兰哈哈一笑。

“是我今天烦你打游戏,你生我的气?还是夜深了,吵醒你,你生我的气?别这样,你不开心的话,我可以跟你道歉。这种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即便她努力粉饰太平,也没能掩住声音的颤抖。

可他说:“没开玩笑。”

谭尽保持着理智与冷硬,声音平平。

“先前雨停的时候,我的意识脱离了这具身体,所以我没有赴约。我能感受到,我的意识在渐渐消失。”

“如果誓言没有解开,你会一直被困在雨季。”

“可是,将来你到达的每个雨季,我都不在那里。”

“你可能会遇到一个不爱你,爱着别人的谭尽,像噩梦里的那样。那样的话,你要怎么办?”

林诗兰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像坏掉的水龙头。

谭尽和她隔着一道门。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他最爱的她会去更远的地方。

可惜他的誓言不是伞,能替她挡住无边无际的雨。

这是最后一个雨季。

以他生命的期限,只能她送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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