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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朕给苏相生个

狠狠睡了两天后,苏晏终于缓过劲儿来,有力气与楼、霍等人寒暄了。

恢复期间他的男人们依然不敢轻离,以至于朝会前后连罢了三次,最后还是苏晏看实在不像个样子,把朱贺霖赶去奉天门听政,才重新订下了太子城会谈的具体日期。

这场会谈是礼部主持,但谈判条件与策略还得内阁出提案,皇帝最后定夺。

苏晏放心不下,换了常服来到内阁参与阁臣们的讨论,发现氛围似乎与从前又不一样了。

于彻之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善但不亲密;谢、江二人则变得殷勤了许多,百般附和他的意见;变化最大的还是首辅杨亭,对他的态度几乎可以称之为冷淡了,有时明显感觉对方憋着一肚子气。以前苏晏私底下会 “师叔、师叔” 地叫,杨亭嘴上说不敢当,望着他的眼里却带着欣慰的笑意,如今连眼神都尽量避免与他接触,除了公事一句话不多说。

苏晏心里很有些难过,也知道自己在议立代储君、引诱宁王上钩时,故意摆出的跋扈姿态刺伤了杨亭的心。但好在,他知道杨亭此人心眼实、性子软,打算等两国会谈之后找个时间好好解释一番,以取得对方谅解。

皇帝朱贺霖不知从哪听到了什么风声,派富宝把他从文渊阁传唤到奉天殿,板着脸问:“阿勒坦走了?”

你不是早知道了?前几日阿勒坦动身去太子城,你还装模作样地派个太监来给他念了一通含沙射影的送别诗呢。苏晏莫名其妙地答:“走了。皇上想说什么?”

“听闻你流落北漠时给他当了国士,还献了长长的一篇策,朕就想问问你,这次的太子城会谈,你是打算坐在大铭内阁次辅的席位上呢,还是坐在北漠中书令的席位上?”

这话说的酸味十足,公疑与私醋一起吃,倒也叫苏晏没法指责他小心眼,于是好声好气地解释:“那时臣不是失忆了么,不知道自己是大铭阁臣呀,给阿勒坦献策,也是为了促成两国结盟互利,平息边境战火纷争。哪怕臣后来恢复了记忆,回想起那篇策,也没发现有损害我国利益之处,皇上尽可以放心。”

“关键在这儿吗?” 朱贺霖一拍桌案,将手指他,“关键在你都没为朕写过策!‘靖北定边’,为豫王写的,‘南联西进’,为别国写的――给朕的呢?朕才是你该讨好巴结的君主,你倒好,干货都给了不三不四的人,尽拿花言巧语糊弄我!”

苏晏被劈头盖脸一通指责,简直要气乐了,左右看看没人,端起桌面的金桔果脯,往罗汉榻上盘腿一坐,自顾自吃不理他。

朱贺霖见虚张声势没收到效果,悻悻然提次辅的苏晏,场面才算是得以控制住。

两国的争议点逐渐缩小,最后矛盾集中在了云内平川的归属问题上。

阿勒坦对这片塞上江南势在必得,而苏晏亦是紧咬不放。两人时而和颜悦色,绵里藏针;时而怒容满面,拍桌对斥;时而锱铢必较;时而舍小博大…… 其拉锯过程之激烈精彩,令观者无不为之瞠目叹服。

在翻脸谈崩的边缘,苏晏抛出了个所有人都无比陌生的名词――“云内平川经贸自治区”,终于解决了这个争执不下的问题。

领土主权归大铭,但内部事务高度自治,组建经济贸易委员会,在一定的比例范围内允许北漠派出人员参与经贸管理,打造朝廷可调控下的市场交易模式。

这是外交官里最会搞经济的吧?经济系的学生说。

错,这是基建起家的改革派官员里最会搞外交的。外交学系的学生说。

历史系的迷弟迷妹们说:开什么玩笑,我们苏相十项全能。

谈判的结果,是北漠圣汗在深思熟虑后接受了苏次辅的这个提案,双方进一步在边境互市、技术输送、人才交流等方面进行详谈。

据悉,大铭清和皇帝也亲临现场,用一份口谕为这场会盟划下圆满句点:

“朕主中国,君王朔漠,彼此相安,待尔归化。”

朕统治中国,你统治北漠,彼此相安无事最好,将来你想明白了,愿意归化与臣属于我大铭,才是真正的出路。

这像是十七八岁少年人吗?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炼话术的吧?帝粉自豪。可汗粉不干了:我们黄金大君难道就不惊才绝艳?

那个群星闪耀的时代啊…… 铭粉高举双手,仰天流泪。

而在那时、那地,那些当事人里,诸般恩与怨,情与义,公理与私心,大利与小爱…… 都掩没在史书寥寥的文字之后,不被大多数后人知晓。

只能从诸如 “一月阿勒坦汗入京朝贡,四月未归,帝命鸿胪寺日夜吹奏送客曲,乃去,十月复来” 的野史记载中,能得窥一斑。

-

“皇上要赐臣什么?” 苏晏有点期待,又有点想笑――

一身盛装的年轻皇帝在他面前负手而立,看似天下尽在掌握,却从眼底掠过一丝忐忑之色。

“是送,不是赐。” 朱贺霖纠正道。

“好,是送,皇上要送我什么?” 苏晏从善如流地改口。

朱贺霖深深呼吸,鼓足勇气后,单膝下跪,把藏在身后的一物显示出来,捧在手上。

那是一丛绿油油的枝条编成的花冠――准确地说,没有花,而是月桂枝叶,应该叫桂冠。

“在我们年少初识之时,清河曾经对我说过太阳神阿波罗与他所追求的河神之女达芙妮的故事。我还记得,那是在前往东苑参加端午射柳的马车上。” 朱贺霖注视着他的伴读、老师、重臣与钟爱之人,字字清晰地说道,“清河说,‘即使被天子追求,也该有拒绝的权利’,当年的我嗤之以鼻,如今的我深以为然。”

“可即使会被拒绝,我也想将这顶亲手编织的桂冠送给你。” 说着,他起身摘掉苏晏头上的冠帽,将桂冠郑重戴上去。

苏晏抿着嘴,脸色严肃,伸手摸了摸月桂青翠的叶片。

“你要摘掉?” 朱贺霖难掩紧张地注视他,眼睛也不自觉地睁圆了。

“当然。” 苏晏说,果不其然看见了龙颜上整个儿垮下来的表情,失笑道,“谁特么喜欢头戴一片绿啊!我拿来挂床头不行么?做个防腐处理,收进我的宝贝箱子不行么?”

朱贺霖转愁为喜:“当然行!”

他伸手帮忙摘下桂冠时,枝条缠绕住了苏晏的头发。两人把脸藏在垂落的枝叶后亲吻,苏晏在换气的间歇咕哝:“哪里学来单膝下跪的一套。”

“西夷人说,他们就是这么求婚的……”

细细碎碎的语声消失在夏日午后的树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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