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荨读大一的时候, 从新闻里看到了陈氏集团董事长夫妻离婚的消息,半个月之后他们俩离婚争家产打官司消息又再一次霸榜了新闻热榜。
后来陈父请的律师很厉害,陈母只拿到了少量的家产就离婚了, 虽然拿到了一些钱, 但跟陈氏几十亿的家产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几乎等于净身出户了。
没多久之后陈父就有了新的妻子,年近五十岁的他娶了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子, 一时之间再一次成为全国人民热议的话题。
后来陈父和这位小娇妻每次出席商务会议必然就会被拍, 网上都在议论起这对老夫少妻,有不屑的, 也有羡慕的, “只要有钱,你的妻子甚至还在你丈母娘的肚子里等你。”
在一片争议声之中, 没多久这位新妻子怀孕了。
和陈父离婚后的辉煌相比,陈母这个人就从新闻里完全销声匿迹了。
陈青荨也没有特意关注他们,他们和她的生活已经完全没关系了,只是跟着周围的同学一起刷手机看到新闻装模作样的附和两句, 从来不提她和他们的关系。
就这样彻底断了关系也挺好的。
她大四那年,陈母忽然来找她,在人来人往的寝室楼下等着她, 刚开始陈青荨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毕竟现在陈母的装扮也不再是以前的贵妇风了, 直到忽然被她喊了一声:“青荨!”她才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陈青荨现在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生物学上的亲妈,自己也曾经期待的叫过她半年“妈妈”,可惜啊,她的眼里先是她重要的儿子, 接着是她花尽了心力的养女,最后才是没什么感情的她。
所以她站在那里没说话,倒是陈母喊了她好几声:“青荨……”声音里也是忐忑。
“你好。”最后,陈青荨只淡淡的说出这么一句客套话。
她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心平气和的和陈母坐在咖啡馆里对面喝咖啡,不知道对方的来意,陈青荨一直没怎么说话,小时候期待的心被她伤透了,现在对她也没什么期待了。
陈母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没加糖,但她的心比咖啡还苦涩,自己这一辈子到底在折腾什么了呢?儿子死了,养女蹲监狱了,唯一的亲生女儿对她一点也不亲。
看着陈青荨冷淡的脸,她心里有些难受,曾经,这孩子刚被找回来的时候,也搂着她叫她“妈妈”,眼神里是那么的充满期待。
“我要走了,”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了,“临走前想看看你。”
“去哪?”
“。”
“哦,祝你一路顺风。”如此的客套,陈青荨说着,丝毫没有亲妈要远行的伤感。
她和陈母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喝完了这杯咖啡,咖啡见光了,陈青荨觉得是在没有必要再这么耗下去了,起身说了声:“那我走了。”
陈母看着她,难掩悲伤的说:“我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能不能抱我一下?”
陈青荨想了想,上前去轻轻抱了一下她,想松手的时候听见了陈母的啜泣声,“青荨,你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陈青荨叹了一口气,想到的是曾经她对妈妈的想象和期待,小时候没有父母一直别其他小朋友嘲笑,她躲在被子里哭,幻想着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妈妈摸着她的头哄她,告诉她“你是妈妈的宝贝”。
可现实是她不是,她是被父母丢弃的。
听见陈青荨那一声叹息,陈母心中更加悔恨了,为什么她当初要那么偏心呢?为什么直到失去了才想起曾经的珍贵呢?
陈母紧紧的搂住了陈青荨,“对不起,青荨,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很好,很优秀,不管在哪里我都为你骄傲,是我没资格……”
你很好,很优秀,我为你骄傲这种话,陈青荨小时候每次得了第一时都会偷偷幻想自己的妈妈将来会不会对她说这些话,曾经那么多次的幻想。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
“妈。”陈青荨轻轻的叫了一声,算是成全了那个儿时期待亲妈的幼年自己。
陈母泪流满面,“哎。”她应了一声。
然后陈青荨从她的怀抱里离开,她也曾经在这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抱过她,亲过她的额头,摸过她的小手,明明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或者说,她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年过半百被净身出户,到了晚年还要远走他乡,膝下没有子女,身边没有人陪伴,孤零零的一个人拎着几件行李离开她的故土。
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呢?
她想不明白,正如她没法让陈青荨再回头。
陈青荨叫出这一声之后,她和她也算是画下句号了。
又过了两年,她和沈恪准备结婚的时候,陈父的律师忽然出现在她的家门口,陈青荨实在搞不明白陈父托律师来找自己干什么,当初他给的豪宅已经还给他了,她也没有什么欠他没还的。
没想到张律师还是来做当年的老本行,掏出了一叠房产证说:“这都是陈总要送给您的,您是他的唯一继承人。”
陈青荨想起来去年还看到陈父和他新娶的娇妻生了个儿子的新闻被人当成谈资,怎么一转眼她倒成了他的唯一继承人了?
张律师略显尴尬的说:“要不您到车里跟陈总说说?”
原来她那个亲爹倒是纡尊降贵的亲自来了,大概是怕被她打出去吧,所以不敢出现。
不过陈青荨也不会上他们的车,当年给她留下太大阴影了,她只说:“请他上来坐一坐吧。”
当她和陈父在她和沈恪的新家茶室里面对面喝茶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命运真是奇妙,两年前她还曾经和陈母这样面对面喝咖啡,没想到一转眼就和陈父对面喝茶了。
陈父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好像是生病了的样子,说话时不时的拿手帕捂嘴咳嗽,一阵咳嗽之后,他先开口说:“医生说我还能活五年。”
陈青荨放下茶杯,心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哦,那你好好养身体。”她客套地说着,“不过那些房产就不用给我了。”她和沈恪早就过了需要在乎物质的阶段,不差那几套房产。
他说:“医生说我有染色体缺陷,只要是男孩都会遗传到,但是女孩的话就没有问题。”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生孩子了,我死了,我的一切都给你。”
陈青荨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什么叫她是他唯一的亲生孩子,敢情新妻子生的那个小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年龄差了三十岁,新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了呗?
想到这一点,她倒有点想笑,且没有遮掩。
但陈父也没生气,如今他看陈青荨只觉得遗憾,这种遗憾和陈母当年来看陈青荨时的遗憾一样,这么好的女儿,为什么当初自己要那么偏心?
“青荨,爸爸为当年的事向你道歉……”
“哦。”陈青荨真是没什么触动。
临死了到她这里来寻找亲情来了,真是可笑。
她端起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意思明确:端茶送客。
陈父还是将那些房产证放到了茶室的椅子上,但第二天就被陈青荨快递寄过去了。
后来听说陈父离婚了,和他们结婚时成为了新闻热点一样,他们离婚的话题也成为了热点,因为这场离婚不仅设计到了财产问题,还有个大八卦就是陈父被戴绿帽子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一辈子好强要面子的人临到要死了,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陈青荨也不过跟大家一样,当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看看,转眼就翻到脑后。
她比较烦恼的问题是,她怀孕了,沈恪是草木皆兵,走路怕她平地摔倒,喝水怕她忽然呛着,洗澡怕她热着烫了皮肤,总之弄得陈青荨都快神经衰弱了。
一天夜里,沈恪的手轻轻的搭在了陈青荨微凸的肚子上,虽然动作轻柔,但还是弄醒了陈青荨,她听见沈恪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皮,低声且温柔的说:“我是你的爸爸。”
好像在一瞬间,沈恪就懂得了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和亲情。
但等孩子出世之后,前两年他家小元宝还小的时候显不出来,等到了可怕的两岁之后,沈恪简直要被这个精力旺盛什么都好奇的小男孩弄崩溃了,他话那么少的人都感觉每天跟孩子说了一箩筐的话。
那天傍晚,陈青荨和沈恪工作太忙回家比平常晚了一点,到家的时候在家楼下的儿童游乐园里看到了推着婴儿车的保姆和外婆,外婆一直不放心外人带孩子,非得要盯着安心。
陈青荨没想到的是,她还看到了站在婴儿车旁边的陈父。
陈父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头发梳得很整齐,弯腰站在小元宝的婴儿车旁边跟他说话,只听小元宝问:“钱是什么?”
陈父说:“钱是好东西,能买下所有的东西。”
小元宝问:“你有钱吗?”
陈父:“我有钱,有很多钱,你要吗?”
小元宝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小**说:“我的钱在这里。”他煞有介事的说:“一尿就能出来钱。”
陈青荨听见这话,自己这傻儿子又在说傻话……
结果陈父却哈哈大笑,陈青荨觉得也没那么好笑啊,为什么笑成这样?
回家之后外婆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也怪可怜的,每天巴巴的守着小元宝下楼玩的时间来看看孩子,每次看到元宝要回家了都眼巴巴的看着,唉,我寻思着人毕竟要死了,让他看看就看看吧。”
陈青荨没外婆那么善良,她特意又请了个保姆一起看孩子,生怕陈父出点什么幺蛾子,不过看陈父好像也只是单纯的看看孩子,陈青荨也就放任了。
后来有一天傍晚她下班回来,看到了陈父正在扶着小元宝打滑梯,小元宝从滑梯上滑下来之后哒哒哒的向陈父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喊了一声:“外公!”
陈青荨看见陈父在背过去抹眼泪,一边“哎,乖孙!”一边抹眼泪。
明明曾经是那样一个人,但是到了将死的这两年却又那么爱孩子。
他去世的时候,把财产全留给了小元宝,陈青荨让元宝去给他披麻戴孝了,而她自己,就还是算了吧,没有爱没有恨,没必要非得强迫自己装难过。
小元宝上小学那年,陈婉儿出狱了。
没多久,陈婉儿揣刀捅死了许希哲。
听说当时许希哲正搂着一个漂浪妹子从酒店走出来,此时的陈婉儿经过这么多年的牢狱已经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妇女,麻木的表情和普通的面容让许希哲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也没想起来这是那个曾经他暗恋过、追求过的陈婉儿。
所以当陈婉儿与他擦身而过从怀里抽刀捅死他的时候,一切特别突然,但陈婉儿对这件事的预谋不突然,她在监狱里这么多年每天都做梦杀死许希哲,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连着捅了许希哲好几刀,知道许希哲痛苦的死在血泊里。
陈婉儿被判了死刑,她再一次提出要见陈青荨,这次被陈青荨拒绝了,她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倒是顾晟在最后来看了一眼陈婉儿,让当时准备赴死的陈婉儿整个人都颤抖了,如果说许希哲是她多年要杀死的人,那顾晟就是她在监狱里坚持下来的光,她靠每天回忆顾晟当年对她的好活着。
可是顾晟也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就走了。他还得回去工作,只跟上司请了几天的假而已。
曾经不可一世的顾晟,终于活成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曾经那些爱过、痛过的记忆随着这些人的死去和离开终究只成为了脑海里一个泛黄的老照片,生活还在继续。